他的脚下全是密密麻麻的黑影，无数黑气缠绕在他腿上，拉着他往下沉，感觉到他的视线，拖拽的力道更加大了，又把他往下拖了一截。

这么多的怨气，一定是人面鰩驱使的，它们无法离开封印之地，就把被自己吃掉的人类死后聚集的怨气驱赶过来阻止他，这些东西没有神志，只会凭本能攻击活人。

顾澈憋气太久，脑子里嗡嗡直响，手脚也失了力气，体内不多的灵力根本无法驱散它们，只能任由它们拖拽着，手里的竹筒再也握不住往下掉去。却见那些怨气如同见到天敌一般，再也不顾上顾澈，纷纷四散而逃。

他模糊中想起，这竹筒上有镇妖的咒印，还有自己的灵力在其上，克制这些东西有奇效。可是他已经没有力气往上游了，青色的衣摆在水中散开，宛如一片树叶，渐渐往阴森的海底飘落。

直到，一双手紧紧拉住他！

李夏咬牙拉着昏迷过去的顾澈使出吃奶的力气往上浮，心想还好他跟来了，不然这个小道士还没找着妖怪就要被淹死在海里。

李夏拖着顾澈游回自己的船边，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顾澈弄到船上，又赶紧照着渔民救溺水之人的法子按压他的腹部，拍了拍他的脸紧张道：“醒醒，你可别死。”

“咳咳……”

顾澈咳嗽两声，李夏连忙扶起他，让他把呛的水吐出来，看到顾澈只吐了一小点还以为他呛得太深，又使劲拍他的背。

顾澈虚弱地开口道：“我没事，别拍了。”

他用一点灵力护住了心肺，所以没有呛太多水进去，此刻也没时间跟李夏解释了。

顾澈缓过神，看着他皱眉道：“你怎么跟来了？”

“我不跟来你就死了，瞪我干啥？”李夏没好气道。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这里很危险。”顾澈缓和道。

他再次看向李夏，发现他的印堂黑气翻涌，这是死劫当头的凶兆。

“我二叔醒了，他支持我来的。”李夏转过头，看着海面淡淡说道。

他二叔醒后听说了一切，只是让李夏自己考虑，无论如何他都支持。李夏跪下给他磕了个头，毅然驾着船出海了，他一直远远跟着顾澈，只是后者一心在其他事上，根本不知道他在后面。也正是如此，他也看到了顾澈掉进海里的一幕，这才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顾澈看着他的面相，心头被浓重的乌云笼罩，沉默良久，这个时候也不能赶他走，眼下他们只有一条船了，也只有今夜这一个机会。

“那行，待会你好好留在船上，千万不要现身，人面鰩有剧毒，一定不能让它咬到。”顾澈一边收拾自己布袋里的东西，一边慎之又慎地叮嘱李夏。

“好。”

听他的语气毫无诚意，顾澈知道他还抱着要为父母报仇的念头，板正他的肩，很认真地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的父母一定希望你能好好活着，我也希望你能好好活着，相信我，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李夏愣住了，眼前飞快闪过父母的音容笑貌，还有梦里父亲拼命要他逃走的场景，说实话，从他跟着顾澈这一路过来，心里一直在反复纠结，他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对抗海妖，这样去只能是去追赶黄泉路上的亲人，可是二叔还在海边等自己。

对面这个少年的神情那么的认真诚恳，他们明明就是陌生人，自己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为什么他那么珍惜自己的生命？除了亲人，世上还有谁在乎别人是死是活？

和小道士这样有能力的奇人相比，他们这些人不过是毫不起眼的小蚂蚁，被强大的东西随意蹂躏的蝼蚁。

“从小我的师门就教导我们，万物生而有道，每个生命的诞生和消亡都在道的安排和规划中，有其独特的轨迹和使命，所以不要妄自菲薄，每个人对天地而言都是重要的。”

明明今夜没有星星，可他却在顾澈的眼里看到了灿烂的星光，李夏低下头，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

顾澈拍了拍他的肩，“还有，谢谢你来救我。”

李夏闻言，心里却生出一个隐秘的想法，他可以救这个颇有本事的小道士，那是不是说明他也可以成为这样厉害的人，可以为父母报仇，从此以后不用再惶惶不安，不用再会担心被其他怪物像碾死蚂蚁一样碾死自己。

显然，海妖的出现颠覆了李夏的世界，在他心底种下了一颗种子，仇恨和恐惧将催使它生长起来。

竹筒虽然掉进了海里，可妖气却愈发浓郁了，连李夏都感觉到了阴冷，不用指引也知道该往哪走。顾澈抓紧时间补充灵气，由李夏负责朝最冷的地方前行，为了避免海妖再弄出怨气作乱，顾澈还划破手指画了一个符阵在船上，取出一枚玉佩作为阵眼，灵力催动阵法开启，淡淡的白光瞬间把小船笼罩在内，随即又悄然隐去。

这是宗门发放给每个内门弟子的护身符，能抵挡灵境的全力攻击一次，而金吾国这个沿海的州境内，灵境强者屈指可数，基本可算是免死法宝了。这种宝贝，也只有财大气粗的白越宗发得起，其他宗门只有长老级别的才能拥有一枚，剩下的人干瞪眼吧。

李夏看得眼睛都直了，觉得这些玄妙的东西十分厉害，他满怀期待地问：“可以教教我吗？”

顾澈犹豫道：“这阵法倒不是什么稀罕的，只是启动它需要灵力。”

“什么是灵力。”

顾澈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李夏只看到他细长的手指，骨骼匀称，十分好看，不解道：“什么意思？”

“看不到就说明你没有修行的根基。”顾澈收回指尖的一丝灵力，在他眼中那是一缕温暖干净的白芒。

“那……”

李夏还想说什么，顾澈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向前方，那是一片小小的暗礁，无数绿莹莹的光点飞舞在其上，映得光秃秃的礁石幽冷怪异。

封印之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