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澈飞快下了山，那些绿色光点见人就扑，如今他是村子里唯一的生人，自然纷纷朝他涌来，一时间映照得顾澈身边荧光大盛。顾澈灵力化掌，一挥之下把所有光点聚在一起，一把捏成一缕绿丝，那妖气吸食了不少生人，生猛无比，居然有了化形的能力，化成一条怪异的鱼朝他张口咬过来。

顾澈见到它的原形，眸光闪动，不过加大了一点力气，捏住了它放进随身携带的竹筒中。

果然是他要找的人面鰩。

查探过几名死者，顾澈神色不忍，人面鳐生来便有剧毒，连妖气都带着毒素，那种毒能够腐蚀灵魂，这些人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了。不过看样子那海妖还没有挣脱封印，只是让人带回了这丝妖气，想借此恢复些元气，它确实做到了，整个渔村几乎死绝，是自己来晚了。

李夏收到顾澈的消息让他下去时，他整个人还处于神志模糊的状态，浑浑噩噩地背着他二叔跌跌撞撞下了山，见到满地的骨骸，腿一软跪倒在地，他想起梦中父亲满是鲜血的脸，拼命在地上找寻父母的遗骸，那些骷髅早已辨不清面目，只能靠着服饰辨认。

这是孙家嫂子，这是张大兴的娘，这是何叔叔，这是隔壁小喜子

当他满眼通红的终于在王家一地的尸骨中找到自己父母时，再也站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扯着母亲的衣袖痛苦地缩成一团，捂着脸低声哽咽，声音越来越大，哀痛的哭声回响在空荡荡的渔村上空。

他为什么要跑啊！只短短一夜，竟是天人永隔。

“对不起呜呜呜对不对不起爹！娘！”

顾澈站在门外默默看着，如今世道离乱，天地间正气衰微，秽气横行，滋生了无数妖邪，人世生灵涂炭。像李夏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很多，无论如何都是救不过来的，身为白越宗的弟子，秉承宗门意志除妖卫道，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多的在妖邪害人之前消灭它们。

等李夏情绪稳定下来，顾澈这才走过去轻声道：“节哀。”

“杀死他们的是海妖吗？它在哪？”李夏抬起头哑着嗓子问道，他的额头被沙石蹭破了皮，有血丝渗出，血红的眼底满是绝望和痛恨，语气中大有要和海妖决一死战的意思。

顾澈愣了愣，他见过这种眼神，熟悉得令人心口闷痛。

“是海妖，但只是它的一丝妖气，海妖的巢穴还在海里，我想请你借我一条船。”他如实道。

“我要和你一起去！我要杀了它们！”

李夏果然不管不顾要随他前去，现在他满心都是仇恨，说什么也不会听的。

顾澈断然拒绝，语气生硬道：“不行，你什么都不会，去了也是送死，我能力有限，保护不了你。”

“我不要你保护，只要你带我去！”李夏站起来，死死拽着顾澈，眼底燃烧着疯狂的恨火。

之前还哭着求自己救他，说海里有妖怪的少年，如今那么的不顾一切，那么癫狂，那么的……可悲。

可惜一时意气并不能解决问题，去也只是送死的。

顾澈摇头，“你还有你叔叔，如果你出了什么事，他怎么办？实话告诉你，他的生机被吞噬了大半，至多还有三五年的寿命，你不在他跟前尽孝反而跑去送死，留他一人孤苦存世，于心何忍？”

说起李勤，李夏身形一顿，情绪也稍稍平复了些，面上露出挣扎之色，顾澈赶紧说道：“相信我，我定会为你们村子报仇，诛灭妖邪。”

…

夜幕下的渭海充满了未知的深沉，顾澈坐在小船上，手里拿着装妖气的竹筒，凭借这丝妖气与人面鳐之间的联系指路就能找到它们的巢穴了。

海面上的乌云越来越厚，其中隐约有红光闪现，一种道不明的压力在缓缓凝聚，顾澈见状不由得了加快了划船的动作，不过速度却快不起来。

顾澈从小就在内陆长大，连大一点的湖泊都没去过，如今要他独自一人在茫茫大海上划着一艘小渔船实在困难。更糟糕的是他还晕船，海浪一波一波涌来，顾澈被颠得头晕目眩，若不是竹筒里妖气指引，他早就迷失在大海中了。

顾澈毫无章法地乱划着，直到妖气的反应突然变得激动起来，他知道，他离封印之地不远了。

宗门的藏书阁里有记载，三十年前，宗门有一位修士追杀魔物路过渭海，得知有海妖作乱，但他又不能耽搁，于是就匆忙把这群海妖连同巢穴封印起来，本打算之后再回来解决，可谁知后来因为海底地震，那块封印之地不知道被移到哪儿了，只好作罢。回来后记在了宗门卷宗里，希望以后有人遇上能够诛灭海妖，保护沿海的渔民。

顾澈掐起指诀努力吸收灵气补充之前的消耗，他的神识世界中出现了一个漆黑的空间，有一条细丝出现，断断续续的发出微弱的光芒，那就是所谓的修行根基——灵脉。

它和经脉一样存在于人体内，只有少数人拥有，肉眼看不到它的真实面目，只有修士通过神识查看才能从另一种层面“看到”它——一条运行着灵气的闪闪发光的“河流”。

肉体层面和只有神识才能看到的漆黑世界，两个层面的灵脉相互映射，互为存在的前提。

总的来说，天资决定一切，灵脉这种东西先天就固定了，不可能改变一丝一毫，这条“河流”天生的宽窄就限定了修行的速度，吸收灵气的速度比不上别人，进度自然赶不上，可能人家只要三年的时间能完成的修炼进度，资质差的也许需要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长，而顾澈的资质据宗门长老说是有史以来最烂的，没有之一，这样的废灵脉能出现也是修真界的奇迹了。

在修真界，就算是最普通的修士，“河流”至少也有一尺宽，而资质最好的，被称为天灵脉的，你根本看不到它的边界，据说这样的人，起点就是第二境界——灵的境界，不过这样的天道宠儿实在凤毛麟角。

顾澈这个被誉为最废物的灵脉甚至还未完全贯通，所以他体内能容纳的灵气量少得可怜，必须不断补充。

此时，他腰间的竹筒突然暴动起来，妖气在里面乱窜，竹筒上刻画的咒印竟出现了裂纹，噼噼啪啪的断裂声不绝于耳，竹筒似承受不住快要裂开一般。顾澈赶紧停下修炼，加持灵力于竹筒上压制妖气，总算让断裂停止，维持住破破烂烂却没散架的样子，没让它逃出来。

还没等他松口气，远方就传来海水涌动的声音，原本还算平静的海面突然掀起大浪，数丈高的水墙十分迅疾地从远处朝顾澈的小渔船狠狠扑来，眨眼间就到了面前，顾澈措手不及，连人带船都被打翻进了海里。

无风不起浪，方才明明没有起风！

顾澈从海水里感受到了残留的妖气，是人面鰩发现了他的到来！

顾澈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竹筒不让它趁机逃走，紧跟着就是刺骨的冰冷袭来，黑色的海水吞没了他，顾澈猝不及防呛了一大口苦涩的海水，整个嗓子眼都火辣辣的疼。他划拉两下，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拽着他往下沉，勉力睁开眼却只见一片漆黑，顾澈有些着急，拼命往上游，一口气再也憋不住，咕噜咕噜从嘴里冒出大串气泡来。

拉他的东西力气更大了，好像不止一个，拽着顾澈一个劲地往海底沉，誓要溺死他一样，顾澈忍着胸口快要炸裂的疼痛感，开了灵视，看到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