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鳖蛋醉眼横斜,嘴里啧啧有声:
我来看看我的女儿晚晚,不行吗?法律上没说不让我这个当爹的来看女儿吧?我也顺路来看看你的野汉子来补我的缺了嘛!
他仰天大笑:
老子倒要看看谁敢来捡老子不要的破鞋,谁敢操老子不要的女人……
怒不可遏的春桃一巴掌抽过去,被二鳖蛋一把抓住手腕,用力向怀里一揽,春桃站立不稳,被二鳖蛋抱在怀里,春桃拼命挣扎,在二鳖蛋脸上乱抓乱挠一通,二鳖蛋吃疼,一把将春桃扔到床上:骚娘们,敢挠我!我今天晚上就要让你爽到天上去!
他将春桃按在身下,两人在床上厮打翻滚,晚晚吓哭了,拉着姐姐的手:
姐姐,我们去喊姥爷来救妈妈吧,蛋蛋在打妈妈……
晨晨紧咬着嘴唇:
妹妹别怕!我们自己救妈妈!
晨晨从墙角摸起两人平时挖沙土玩的小铁锨,跑过去,对着正低着头撕扯春桃裤腰带的二鳖蛋,劈头盖脸地猛拍,晨晨用暴力将暴力之下的妈妈救出,二鳖蛋疼的骟猪一样惨嚎一声,捂着脑袋从床上蹦下来,血象丑陋的爬行动物一样,顺着他的脸颊蜿蜒流下,他一手捂着脑袋,一脚将晨晨踹倒:
你这个赔钱货敢打我!
春桃从床上爬起来,在桌子上摸起剪刀,下山猛虎一样,大喊一声:
畜生,我杀了你!
二鳖蛋吓得妈呀一声,屁滚尿流地夺路而逃……
春桃躺在床上,屈辱的泪珠滴滴滚落,她呆怔了片刻,抱着两个女儿嚎啕大哭。此刻的春桃万念俱灰,寻死的念头像野草一样在心头滋生、疯长,死了吧,死了就解脱了,就不必为这些难肠事而苦苦挣扎,就不必受这些屈辱了。打定主意,春桃的内心无比安宁,她擦干两个女儿脸上的眼泪,又把晨晨身上的脏衣服脱下来,换上干净衣服,春桃紧紧抱着两个女儿,她吻吻两个女儿:
晨晨,你带着晚晚去姥姥家,妈妈一会就去找你们。
晨晨懂事的点点头,晚晚可怜巴巴地抱着春桃:
晚晚要妈妈,晚晚要妈妈抱……
晨晨拉着妹妹的手安慰:
晚晚乖,妈妈一会就去找我们,姐姐背着晚晚去姥姥家好不好?
晚晚开心起来,趴到晨晨背上,搂着晨晨的脖子笑。晨晨吃力的背着晚晚出了门,春桃默默地看着女儿:
晨晨,小心脚下,别被绊倒了。
晨晨答应了一声,春桃又嘱咐:
你俩以后要听姥姥姥爷的话……
晨晨瘦小的身影停顿了一下,又背着妹妹向不远处的姥姥家走去,春桃此刻心似刀绞,泪如雨下,她把手指放在嘴里使劲咬着,拼命压抑着自己,春桃起身整理整理凌乱的衣衫,理理鬓边的乱发,从放杂物的小东屋找来一根手指粗细的麻绳,站在椅子上,将麻绳从房梁中间穿过去,挽了一个篮球大小的绳套,双手抓住绳套用力坠了坠,觉得能支撑自己的重量,就慢慢地把脑袋伸进绳套,春桃看到刚才因撕打掉了一个纽扣的外衣时,又将脑袋退了回来,不能这样狼狈的死去!子安哥看到会伤心的。
春桃回到卧室,又重新换了一套白色大翻领的短款风衣,打来水,洗了脸,然后坐在梳妆台前,拿出化妆盒慢慢给自己描眉画眼影。春桃的动作很慢,很轻,不像给自己化妆,倒是像在进行一场隆重的仪式。
她收好化妆盒,打量着梳妆镜里的自己,她发现自己竟有一种惊艳的凄美。她留恋的手指划过自己如画似地眉眼,顺着挺直的鼻梁落在红唇。她幽幽叹息一声,走出卧室,缓缓站在椅子上,双手抓住绳套心里想:
自己死后会不会有人欺负晨晨和晚晚?毕竟大女儿十岁,小女儿只有五岁啊,还有年迈的父母。如今妹妹远嫁他乡,弟弟在外地工作,父母要多难过啊,还有等待着说服家人准备娶自己的子安哥,那么多、那么多的放不下……
呀!这个将要赴死的女人心里竟有那么多牵挂,那么多放不下。
她想起子安哥,那些前尘往事占据了春桃的整个心扉,也许自己死后子安哥会再娶一个他喜欢的女人过日子吧!她真的不想再拖累子安哥了,他为了自己苦苦等待了十二年啊,想想他鬓角的根根白发,心里就像刀子剜一样的疼痛,她透过绳套仿佛看见子安哥在向自己招手,春桃慢慢把脑袋伸进绳套,两行眼泪溢出紧闭的眼帘:
子安哥,我来了……
子安站在高高的移动信号塔顶,看着夜色如水一样湮灭了自己,可自己却无法融入到夜色之中……
此刻,月似狼牙,流星飒沓。
寒风呼啸,如一个巨人拿着皮鞭拼命抽打着这个瘦削的身影,倔强的身影……
他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和父亲之间的谈判了,以前总是自己懦弱的屈服,他突然觉得自己过得很苦很累。自从他十六岁时身为电工的父亲不小心从电线杆子上跌落下来,摔断了双腿,子安就不顾春桃的苦苦哀求,毅然放弃了自己心爱的高中生活,自己挺起倔强的脊梁,挑起家中的大梁,供养弟弟子平、妹妹子悦考上大学,这其中的艰辛苦难,除了春桃,自己不曾给别人诉说过只言片语。如今弟弟已经成家立业,推掉大城市的奢华安逸,带着老婆回到凤城这个离家最近的三线城市,和自己一起供养父母,供妹妹子悦读研,就算自己离开了这个家,依然会有弟弟支撑下去。
他依然单身,这十几年来一直等待着春桃,可老天对春桃太不公平了!春桃二十岁时,嫁给了一个城里的老师,两人也算恩爱,两年之后有了女儿晨晨。可天降横祸,丈夫出了意外,在一场意外交通事故中死去,丢下春桃娘俩孤苦无依。从远方打工的他听到这个不幸的消息,立即马不停蹄地回到聊城,一边打工挣钱供养弟弟妹妹上学,一边安抚春桃,春桃处理完丈夫的身后事,又回到了村里,在娘家住了下来。
其实,这么多年来,春桃一直深深的爱着子安,子安也深爱着春桃,可她的父母又怎么看得上拖家带口、为给父亲治腿欠下一河滩帐债的子安呢?他日日焦虑,干什么都心不在焉,她决定要和他私奔,偷偷写了一个纸条塞给他,让他在村外的大槐树下等着自己,不见不散。可她带着行李箱在村外那颗大槐树下苦苦等了后半夜,她却连面都没有露,伤心绝望的她病了三天,留了三天泪,三天滴米未进……
她病愈后就嫁给了那个老师。
他远远守护着她,理智上的他和感情上的他不停地斗争着,互相说服对方,最终理智上的他打败了感情里的他,他只有认命,眼睁睁的看着她绝望的离去。
他毫不怀疑自己的能力。他带着春桃在任何一个地方都能扎根,重新自己的生活,养活她和未来的孩子。但他不能这样做,也不许他这样做,如果把这个家比作一辆破烂的、危机四伏的马车的话,那他就是当仁不让的车把式,他只有集中精神,全力吆喝着,驾驶着,才能让这个家不至于四分五裂,甚至毁灭,他一旦离开,他是可以好好的活下去,可那些至亲的人呢?他不敢想后果,所以他就只能当这个缩头乌龟。她出嫁后子他也大病了一场,高烧不退的他也是几天滴米未进,两个深深相爱的人,一起用这个方式终结了自己的爱情。他就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样,又开始为了这个家而奔波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