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二鳖蛋捂着流血的脑袋仓皇而逃，跑到村诊所，诊所是老中医陈正德一手创办的，老先生医德好，医术精湛，十里八乡都出名。

他此刻正给一个干瘦巴巴的老头号脉，二鳖蛋急慌掉毛的跑进村诊所，不当心一脚正踢门槛上，差点摔了一个狗啃屎，幸好被老先生及时拉了一把。老先生依然紧闭双眼，用手指捻着下巴上花白的胡须深思，干巴老头看到二鳖蛋这幅狼狈相吭哧笑出声：

二爷们儿，跑这么慌张，来抢爹哩？

二鳖蛋喘了好大一会才把这口气喘匀实：

老不死的二干巴！我抢你爹啊！

唉，二干巴还真对得起他这尊称：流失的岁月已经吸干了他身上的油水，那小身板，掐吧掐吧不够一碗，摁吧摁吧不够一盘子。二干巴也不恼火：

好啊，俺爹在家南坟地里躺着哩，你去抢吧！

二干巴的两个儿子可不简单，大儿子在外地当兵，听说已经当上团级干部了，二儿子在镇上开了一个拔管厂，哪一个都不是善茬子，借他二鳖蛋两个胆他也不敢对人家探爪。

二鳖蛋索性不再搭理二干巴：

叔，我脑袋碰破了，你老赶紧给我瞧瞧吧！

陈正德皱皱眉：

春芝，忙完了过来给你二哥瞧瞧脑袋。

在里屋正给二婶子输液的春芝脆生生的答应了一声：

哎，我忙完手里的活就去！

春芝是春桃的堂妹，卫校毕业之后就在诊所做护理，春芝就像尊敬自己的父亲一样尊重正德叔，尽心尽力的和正德叔用心经营这个小诊所。春芝一边和二婶子聊天，一边透过玻璃窗偷瞄了一眼捂着脑袋半边脸都是血迹的二鳖蛋，心里恨恨的骂：

活该！咋不摔死你个良心被狗叼走的王八蛋呢！你就慢慢的在外面等着吧！

二鳖蛋等了足有十几分钟，春芝还没有忙完，二鳖蛋等得不耐烦了，站起身去敲里屋的门：“妹子，忙完了吗？”春芝轻声对正在输液的二婶子说：

二婶子，别让他进来，凉他个狗东西一会也好！

二婶子点点头：

这个王八蛋太缺德了！你春桃姐这么好一个闺女说给人家离了就离了，对，狠治治他也好！

二婶子人送外号二辣子，骂功一般人难以招架：

二鳖蛋，你个小舅子要敢进来，俺就敢坐在你家门口骂你三天不兴重复一句的！老娘正准备打针，你存心找刺激是不是？

二鳖蛋同样不敢招惹这个骂功卓绝的母老虎。这个彪悍的母老虎说得出、做得到，前几年村里的三癞子去她家的甜瓜地里摸瓜，正被二辣子堵在瓜地里，其实，就算一个过路的摘个瓜吃解渴，二婶子也不会说别的，二辣子为人豪爽，仗义，不拘小节，哪会在乎这三瓜两枣的啊，问题就出在三癞子那张臭嘴上，他仗着自己是一个大老爷们，又是不务正业的小流氓，哪能被一个老娘们儿给唬住啊，以后还出来混世界不？

说的话很难听，性格暴躁的二辣子被惹毛了，回瓜棚拿了一把西瓜刀，非要阉了三癞子不可，吓得三癞子抱头鼠窜，可比二鳖蛋狼狈多了，被二辣子掂着西瓜刀遛了半个村，这还不算完，二辣子三两把扯乱了头发，坐在三癞子家门口，上至祖宗八代，下至还没有出生的子孙辈，主要关照了女性，统统问候了一个遍，骂了三天。据好事的人认证，这三天绝没有从复一句。

三癞子被他爹揍了个半死，实在承受不住了，赶紧出来给二婶子赔礼道歉，就差跪在地上喊亲娘了，二婶子这才罢休，收兵打道回府。二辣子一战成名，三癞子以后更是望辣而逃，这样的人物，他二鳖蛋牛逼又怎么样？要想惹人家他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称，二鳖蛋只好憋屈的坐在冷板凳上乖乖的等着。

春芝低声和二婶子聊着天，一边注意着外面的动静，春芝听到正德叔咳嗽了一声，就站起身收拾好一应用的物品放在托盘里：

二婶儿，我一会再过来陪你说话，不然正德叔又要骂我了。二婶子笑着说：

快去吧，不用管我。

春芝笑呵呵地把托盘放到桌子上：

二哥，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二鳖蛋这个货担不起两句好话：

亲人啊，可把你盼来了！我等你等得花都谢了！

春芝啐他一口：

呸，少给我套近乎！

春芝心里暗暗发狠：

看我一会怎么收拾你个王八蛋！

春芝是村里数的着的俊俏女子，姿容和春桃平分秋色，身材还比春桃高挑一些，待人接物更是没的说，业务熟练，双手轻盈有分寸，老人娃娃都乐意让春芝扎针处理伤口。二鳖蛋色予魂授，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只狠的春芝牙根直痒痒，春芝让他坐在小板凳上，低下头，春芝戴上橡胶手套，用剪刀拨拉开他被血染的一绺一绺的头发，发现伤口是一道又深又窄的深坑，根本不是在物件上碰的。春芝挺好奇：

你给我说实话，你脑袋上的伤口到底是怎么弄的？

二鳖蛋正憋了一肚子火，春芝一问，顺嘴就往外出溜：

还不是被……

话说了半句猛地反应过来，幸好及时刹车，才没说出那丢人的话，忙改口：

你不信我也没办法，真的是撞得。

春芝也没有追问下去，反正觉得这伤口很奇怪，春芝拿起剪刀：

你伤口旁边的头发碍事，我要给你剪去才能清洗包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