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回不去了。
我身边没有随行的云卫，是以可以放肆地外露情绪。但我也强迫自己忍了下来。毕竟，哭有什么用呢？能将长清山五百弟子和师父哭回来么？
我只能逼自己坚强。
还好，无论如何，我还有身边的人。
我握着金丹来到了后山的禁林。
师父一向平易近人，平日里很少对我有什么硬性要求，如果说有，那便是他从不许我来禁林。我晓得师父的底线，是以从来不曾去试探过。只是夜间有一次散步行至禁林边上，却听见禁林中有隐隐约约的琴音，清灵如淙淙泉水，琴弦微动颤动周边空气，轻拢慢挑，有若玉碎之声。一听便知，弹琴之人技艺定是极好，怕是六界很难有人能出其右。
禁林只有师父能进，弹琴人自然也是师父无疑。但我在长清山却从未见过师父弹过琴，是以记忆中的那段绝妙的琴音也成了个永恒的迷。
现下我终于要踏进这禁地，回到禁林的不是师父，只有师父的金丹。
“我要进去么？”洛煊轻声问，语气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似乎有些踟蹰。
我也犹豫片刻，握住她的手紧了一分，道：“一起进去吧。”
我总该信她。
林子有些阴沉，落了一地的落叶，莫名萧瑟。我握着她的手一步步探进去，脚下落叶沙沙作响。有风声在耳边低语，掩盖了泠泠鸟鸣。我忽而没来由地有些伤感，似乎是这个林子死一般的沉寂笼罩的氛围，压抑得我喘不来气。
再走两步，便是灼华洞了。
禁林里大多是桃花，只是现下并不是开花的时节，便只余了满树乌压压的枝叶。但我同洛煊走到灼华洞口，却发现洞口的两棵桃树开得正好。满树芳华层层叠叠，扑面一阵桃花奇香，水墨一般晕染开来的深深浅浅的粉挂满枝头，无有蜂蝶来扰，兀自成一方风景。
我啧啧两声，洛煊轻道：“这桃花是下了法术才一直常开不败的。道长委实苦心。”
我隐约觉得这是段伤情的往事。但无论如何，师父仙去，这段往事便被永远尘封，再无人能知。
我将袖中的金丹取出来，金丹似乎还带着师父的体温，我心脏又是针扎般狠狠一痛，身子晃了晃，往事再次霸道地占据脑海，任我怎么驱赶都无用。
我终究要接受，那人到底是去了，不会再回来了。
我握了握金丹，轻轻道：“师父，你终于回来了，你欢不欢喜？”
“师父，我晓得你的心始终都在这里，我带你回来，无论洞里是谁，你们都再也不用分开了。”
“师父，你以后要开心一点啊，不要眼里老是这般伤情了，那人看了会不高兴的……小陌看了也会不高兴的……”
“师父，小陌长大了，你看见了吗？”
“小陌终于有能力保护自己了，但，小陌也不是不需要师父了啊……”
“师父，你怎么走了呢……”
我终究是无法再自欺欺人了。泪水浸湿了脸庞，我跪在地上，呜呜咽咽，声音回荡在寂静的林子，万鸟齐哀。
凤凰，是百鸟之长啊。
“师父，小陌知道自己该去做什么了。”
我擦干眼泪，最后握了握手中余温尚存的金丹，轻轻将金丹掷入漆黑的洞口，直到金丹消失在黑暗中。
洛煊同我一齐跪着，忽然发话了：“道长，您放心，洛煊会信守承诺，用自己一生一世，用生命护清陌安好，不会离她半分。如有不遵，定当天……”
她还未说完，我一手捂住了她的嘴，慌乱对洞中道：“师父你莫要听她胡说，我作证，她刚刚说的不作数的！”
我终有一天还要还她自由，怎能让她发毒誓？
煊儿被捂着嘴，眼眸中尽是疑惑，我松开她严肃道：“以后这样的誓莫要再发，不晓得有的誓发了便会兑现的么？”
洛煊定定看着我，眸中忽然多了分我看不明白的情绪。似不解，又似黯然。低了头轻声道：“我既发了，便定是能兑现的。我本就欲如此，你是，不信我么？”
“原来，到头来，你还是不信我……”
我心下一疼，不顾现下是在禁林之中，膝行两步将那莫名萧瑟的身形拥入怀中，柔声道：“不，我信你，只是，我不想让你有任何闪失，你太珍贵了，我宁愿你负我，我也不想见你有任何不测，我受不起。”
“煊，我已不敢再失去什么了。无论你我将来如何，我只希望你好好活着。答应我，以后事关自己的誓，莫要再发！”
洛煊被我拥着，怔怔看了我。似在消化我语句中的含义。
我晓得现下我于她也无比重要。这两年来的情谊，她待我的好我也尽数看在眼里。她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晓得我待她好，她也定会待我好。再加上于她有降世之恩的师父身死，她更会将我视作她的责任，无论如何会护我周全。
但我却不想她这样。
我想她能潇潇洒洒自由自在地在这世上活着，我想她能为自己而活，而不是为了什么使命什么责任，为了我而活。
我晓得我爱她，正因如此，我不允许我自己折断她的羽翼，将她束缚在我身边。
她亦是凤啊，她有自己的天空。
而我，只能做她一时的梧桐。
洛煊垂下眼睑，从我怀中出来，低声道：“清陌，我非是同你玩笑，我很认真。”
我当然知道，她一向认真。我握住她的手道：“我晓得呢，煊。只是，现下说这个不是时候。日后，你会明白的。”
明白，什么于她是最重要的。
不是我，不是天命契，而是她自己的幸福。
我不想她活得太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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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还是腻歪，腻歪后又干了点正事。明天交代一些小陌她娘和小陌她爹和小陌她师父的一些陈年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