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到了这个时候,我也已经打消了逃跑的念头,只想凭借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坚持到最后。身体还是酸痛,情绪依然低落,可是回到宿舍躺在床上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居然没有饿的感觉!
禅修中心伙食很好,菜单每一天都花样翻新,食材全部新鲜又健康,配上独特的泰国香料,真正让人食欲大开,连我这食肉动物都未曾想念过肉食的味道。只是每天“过午不食”,夜里难免饥肠辘辘—我甚至怀疑这是我失眠的根源。我最初的应对方案是大大增加午饭的分量以延长“饱腹感”的时间(当然,也是因为我一向嘴馋贪吃),然而就像是故意说给我听似的,葛印卡老师在录音里专门批评了这种行为。他说对食物的贪欲正是痛苦的起因,是应该在心中去除的东西。况且不管怎么说,吃得太饱总归于静坐冥想无益。我固然对他多有微词,可在这一点上却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道理—我从小就好吃贪吃,人称“大胃王”,一遇到喜欢的食物就毫无节制,最后往往把自己撑个半死,痛苦不堪……
怀抱着羞愧之心,我开始努力控制饮食,夜里躺在黑暗中睁着眼咬着牙忍饥挨饿。谁知到了这第四天的晚上,饥饿感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紧接着,从第五天一早开始,我发现自己那颗杂念纷飞的心开始安静下来了。起初我不知道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只知道它令我恐慌不已—此前心念如瀑流,无有始终,无有停顿,无有断绝,为什么仅仅四天过去,它就开始变缓,开始停顿,开始留白了呢?难道充斥在我脑海中的思维碎片只够支撑短短四天吗?难道我竟是这样一个头脑空空的人?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我们已经正式开始内观法的修习了,即是由观察呼吸转为观察身体的感受。可我仍然觉得有点儿无聊,不想好好练习,而心念又居然平稳得无法肆意流转,我于是开始有意识地给自己设定回忆的内容,比如早晨回味一下那次去土耳其的集体旅行,上午想想曾经的几段恋爱,下午的主题是在危地马拉小山村学习西班牙语的时光,晚上则是英国研究生时期的各种胡闹……
记忆是另一种性质的生命。人人都爱回忆往事,但恐怕很少有人会愿意重新经历一次他们所津津乐道的疲倦和痛苦。然而眼下我的心如此平静,它像一列火车载着我通向过去的一段生活,再度拾起人生的一部分。我不只是到达了那里,同时也抵达内心某处遥远而偏僻的角落。我将生命中的某些情境一再播放,就像那些事情刚刚发生一样,就像我是一个被困在火车上的旁观者。甜蜜和喜悦被淡化了,此刻我看得更清楚的是那些错误、那些矛盾,那些令人心痛却无力改变的现实,以及那些不应该做出但却已经无法挽回的决定。
整整两天,我一面重度过去的时光,一面觉知身体的感受,从小到大的体验都被一一清洗。葛印卡老师说,心灵的灰尘一经排出,身体也同时会有一些反应,比如发热、发抖,或者情不自禁地尖叫出声。我的反应是流泪,不停地流泪。我一边流泪一边诧异—这是在排出过去累积的情绪吗?可我一向认为自己是个快乐的人啊!
我一向认为同情自己是懦夫的行为啊!我的心里真的积存了这么多的痛苦吗?也许葛印卡老师是对的,我想,内观不是照镜子,我们面对的不是一个小心调整过的自我形象,而是一整个未经修改删节的真相。真相的某些层面一定是令人难以接受的。
我的前面坐着一个胖胖的泰国中年女人,她的反应比我更厉害—不停地摇晃身体,而且不是轻微缓慢的摇晃,而是以臀部为支点,整个上身像陀螺一样大幅度地快速旋转。那不像是主观意念能够指挥身体做出的旋转,而更像是一种上了发条的机械运动,非常惊人。她可以这样一连转上一个多小时,直到最后葛印卡老师的念经声响起,转速才渐渐开始放缓,最后恢复平静。她自己恐怕都不知道自己在旋转,我想,她的心里又积存了一些什么样的情绪呢?
断断续续流了两天的泪之后,我的心渐渐变得像秋天的湖水一样平静。回想起第一天的焦躁,简直无法相信自己居然走到了这一步,我这才意识到禅修环境的要性—在这样一个与世隔绝戒律森严的全封闭环境里,就连像我这样懒散固执又不听话的学员也终究能够平静下来。而一旦如此,心里就会有空间让你聆听更加微妙的东西,直觉开始发展,感受力也变得更敏锐了。
虽然在这期间我也一直在依照教导修习内观,但直到此时才更为专注—对全身有系统地移动注意力,从头到脚,从脚到头,整个过程中并不刻意寻找或避免某种感受,而是以不执着的心去如实地观察全身所出现的感受,无论它是冷、热、轻、重、痒、胀、压力、疼痛或脉动等等。而这一修习方法背后的哲学“理论”也很浅显易懂:当我们勤于修行,很快就会领悟到一个根本的事实,那就是我们的感受变动无常。身体的每个部分每时每刻都有感受生起,它们都是身体内部生化反应的呈现,组成身体的亚原子粒子时时刻刻都在生灭之中,我们的心更是瞬息万变,并且在身体的变化上显现出来。
这就是身心的真相—变化、无常。当我们真正领会到这一点,便能自然地培养出平等心,明白执着于任何无常、短暂以及不可控制的东西都终将导致痛苦,因为它们迟早都会消逝。
这真是奇妙的体验,如此寻常,却又如此不同寻常。在知性的层面上,我早已明白无常的道理,然而这是我第一次直接在自身体验到无常的实相。是的,身体的每一处都有生起又灭去的感受,身体的每一个分子都在不断地变迁。有的时候,甚至觉得连身体也不见了。根本没有一个真实而永恒的“我”,所谓的“我”不过是个不断变动的身心过程的组合体罢了。我想起在村上春树的《寻羊冒险记》中,男主角的妻子对他说:“细胞每个月更新一次。即使就现在来说,你自以为熟识的也只不过是记忆中的我罢了。”
既然“我”只不过是幻象,那么任何执着于“我”或“我的”的努力也终将导致不快乐。不过我又觉得,这种执着也许正是所有宗教的起源,因为人类总以为世界是个舞台,舞台上的一切都围绕着我们和我们的意愿来演出。不不不,这根本不是真的。宇宙自顾自地存在着,对我们人类的任何所思所想所作所为都漠不关心。
长时间的静坐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了,腰酸腿痛并没有消失,但它已经无法完全左右我了。我不再一心想着怎样逃避它,而是学会了像一个旁观者那样检视着膝盖的疼痛,明白它只是感受而已,明白它是无常的,随时都可能会变化。这样一来,即便那身体的疼痛仍然客观存在着,心灵却不会再受到煎熬了。我意识到此前的静坐之所以如此痛苦,是因为掺杂了太多心理上的排斥和焦躁,使得痛苦的感受被放大了。而事实上,肉体本身的痛苦并非那么难以忍受。
这种旁观者一般的平等心真是威力无穷。静坐时觉得热,用平等心观察身上热的感受,很快就不热了。晚上睡觉时被蚊子咬,用平等心观察痒的感受,痒也立刻消失了。当然,由于我修行浅薄,这些清静也往往只能维持短暂的时间。可是我的确相信,如果一个人能够一直坚持练习下去,他最终可以微笑着接纳生活中的一切,面对任何境遇都保持平等心,不再起贪爱或嗔恨的反应,不再执着,不再痛苦。
我仍然认为痛苦的经历能使人高尚,但也终于明白,只有学会客观地观察痛苦,这种经历才有助于人格的成长。而如果一个人太过执着于痛苦,那么他只会在痛苦中沉沦,无法激发出心灵深处的力量。痛苦而伟大的灵魂们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清醒着的。
我想到庄子曾说“至人之用心若镜,不将不迎,应而不藏,故能胜物而不伤”,这种处理情感的方法与内观也有异曲同工之妙。即便是圣人也同样有喜有怒,但那只不过是外界当喜当怒之物在他心中引起了相应的情感罢了,正如一件东西照在镜子里。然而这些情感只是客观现象,他的自我并没有为其所累,所以圣人有情而无累。
禅修中心的生活固然单调,可过惯了反而觉得颇为舒适。我感到自己像是孤岛上的遁世者,整日不发一言,心中一片沉静。村上春树的小说中我最喜欢《发条鸟年代记》,里面的“我”曾尝试下到井底思考现实,而禅修又何尝不像是坐在井底?“我觉得思考现实最好尽可能远离现实,譬如下到井底这类场所。”小说中的“我”如是说。我默然微笑—我也正是在一个远离外在现实的场所学着看清内在发生的事。
我喜欢上了在庭院中散步。每到休息的时段,我便沿着女性步道走来走去,看看路边的树,看看池中的鱼。有一种叫不出名字的长着翅膀的昆虫,数量极其庞大,它们此起彼落地蜕壳,情状堪称壮观。我每天都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心情看着它们的日常活动,感觉像是分享了昆虫们的秘密。夜晚回宿舍的路上,我慢慢地走着,听着,看着,心中不断地发出惊呼—萤火虫耶!癞蛤蟆!……我几乎觉得自己能听见万物轻柔的对话,也许是因为这颗心变得更加敏感了?吃饭也变成了全新的体验。安静,克制,全心全意。每人依序盛取适量的饭菜,回到自己的座位默默进食。没有挑剔,没有评价,没有浪费。餐盘里的一蔬一饭似乎都比平日甘甜,但却并不因此生出贪欲,心中只有感恩,因为这美好的食物全然来自他人的慷慨施予。
有时我觉得自己变得只有现在而没有过去了。我意识到这十天中我们像僧人一样清简地生活,吃住都仰仗他人提供,没有任何身外之物,其目的正是为了消解自我,从自我的妄念中苏醒过来。
说实话,我仍是初学者中的初学者,无法一直保持平稳的心境,平等心和习性反应仍然常常相互角力相持不下。但我仍然庆幸自己接触到了内观这种方法,庆幸自己坚持了下来。想想也真奇妙,就在几天之前,我还以为这十天的课程最多只能传授一些佛教哲学和静坐的技巧,却从没想到它将“无常”的道理用实践的方式深植在我心中。
我看过不少佛学书籍,也的确欣赏佛教的哲学智慧,然而看书得到的收获只不过是从别人那里学来的智慧,一切都只在概念和理论的层面,即便经过了自己的思考予以知性判断,也仍然不是自己的洞见,很难真正改变内心的本质。佛陀的经验和智慧只能在精神上鼓舞众生,他对真理的了悟只能使他自己解脱。而内观的可贵之处,在于它是个人对真理的亲身体验。修习者在呼吸和感受间直接体验到了身心现象的实相,从而使心灵得到解脱。我们脚踏实地地为自己努力。
我也不再纠结于内观到底是不是宗教了。事实上,除了在刚到的那天晚上有过短暂的巴利文诵经,后面的日子里没有再出现任何的集体仪式或典礼。葛印卡老师的开示所讲自然是佛理无疑,但他并不要求学员盲目接受哲学理论,最重要的不是理论而是实践,他让我们只接受自己亲身的真实体验。如此,懂得佛理的人自然可以与佛理相互参证,而即便是不懂得或不打算接受佛理的人也可以单从亲身实践中获益。你甚至不需要去思考,只要去行动就好了—闭上眼睛,觉知感受,全心投入,然后就会自然而然地获得更为深刻的见解。
葛印卡老师说,内观其实可以理解为生活的艺术。练习这个方法,培养觉知和平等心,与任何宗教信仰都无冲突—一个印度教徒会成为好的印度教徒,一个基督徒会成为好的基督徒,一个佛教徒会成为好的佛教徒。说到底,人就是人。人心就是人心。
后半段的日子过得特别快。到了第十天,作为即将“出关”的过渡,禁语被解除。重新开始说话的感觉是很惊人的,要清清喉咙,像试麦克风一样试试声音才能确定自己说得出话来。更令我惊到嘴都合不拢的是大家的反应—在我眼中一向冷静自制的泰国学员们像一座座火山般瞬间爆发了!她们立刻成群结队地聚在一起,“ka”来“ka”去聊得热火朝天,食堂、宿舍和庭院到处笑语喧哗,吵得人耳朵都吃不消。泰国人平日素来斯文有礼,这样的大爆发恐怕也是压抑太久的结果吧。
眼神接触不再是禁忌了,大家不再视彼此如空气,进进出出都不忘微笑着打个招呼。她们知道我是外国人,不会拉住我长篇大论地聊天,只是一个劲儿地冲我笑。一位热情的泰国女生用英语对我说:“你还好吗?你知道吗?这九天可把我给憋坏了!”
我不可置信地盯着她。你?憋坏了?别开玩笑了!禅修的时候你坐在我右前方,像棵松树般一动不动,脸上安详得简直会发光……你憋坏了!可她一脸真诚地看着我。是的,我慢慢反应过来,禅修过程中肉体和心灵的痛苦,以及与这痛苦对抗的艰辛,只有自己知道罢了,外人又何尝能够窥见一丝一毫?都是凡夫俗子,我在受苦的时候,他人也在受苦啊。
吃午饭的时候,没有人再去坐自己的座位了,泰国人已经三五成群地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聊。我端着餐盘走进饭厅,看见混血美女正和金发女相对而坐。看样子外国人也得自己抱团,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朝她们走去,“介意我坐这儿吗?”
“当然不啦!”混血美女笑得很灿烂。我发现她今天居然没戴墨镜!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朝夕相处了九天之后,我们第一次开始认识对方。金发女lina是荷兰人,刚刚大学毕业,正在亚洲进行gapyear旅行。混血美女名叫catherine,来自新西兰,是联合国的一名官员,这段时间被派驻东帝汶进行维和重建工作。
“好不容易可以休假了,”她揉揉太阳穴,“前段时间东帝汶总统大选,忙得人仰马翻的……”
听起来实在太酷了。我和lina都瞪大了眼睛望着她—人不可貌相,谁能想到眼前这美貌堪比电影明星的女生竟有着如此不同寻常的职业!我甚至都不知道东帝汶究竟位于哪一个方向……
“为什么休假不去旅行,反而来到这里上课呢?”我问catherine。
“假期还没完呢,明天课程结束就去曼谷和朋友汇合啦!”她笑得很开心,“这不是我第一次来学内观了。我以前在新西兰的时候就接触过内观,觉得它真的对我有好的影响,所以一有机会就想再来静静心。这次来之前刚做完眼睛手术,正好顺便让眼睛好好休息一下……”
“什么?什么手术?”
“激光治疗近视的手术啊,”她指一指架在头上的墨镜,“你没发现我总是戴着这副愚蠢的墨镜?不知道的人肯定觉得我很奇怪吧?”
天啊!我羞愧得简直要哭了。一直以为她是哗众取宠之辈,谁知自己才是真正的愚妄之徒。以貌取人,妄下评断,我这颗心里究竟还积存了多少阴暗的情绪?吃完了这顿让人百感交集的午饭,在水池边洗碗时,又遇见了每天晚上和我一起听中文开示却从来连眼神接触都无的华人姑娘。我们像老朋友一样笑着招呼彼此,她告诉我她是台湾人,因为嫁给泰国丈夫,已经在曼谷定居多年了。她也是老学员,自从接触到内观,每年都来参加一次十日课程,平时也每天都在家里练习,已经足足坚持了八年!
“我也叫过我先生和儿子来学内观,可是他们两个都坚持不下去,第二天就逃跑了。”她笑着摇摇头,“除了毅力,其实还是要讲缘分的。”
我无法相信她有一个十二岁的儿子,因为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至少年轻十岁!
“这也是内观的作用哦,”她对我眨眨眼,“心理健康使人年轻,真的。”
临走之前,她和catherine都提醒我坚持的重要性—内观真正的考验在生活中,面对着世俗世界的纷纷扰扰,很容易被负面情绪压倒。因此只有将内观静坐坚持下去,学习观察和改变自己,才能将课程中所学到的东西运用在日常生活上,使生活变得更加健康快乐。
说实话,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在接下来的生活里一直坚持练习。我生性懒散,只有真正喜欢的东西才能坚持下来。我当然也喜欢平稳而快乐的心境,但并不认为生命的目的就是从痛苦烦恼中解脱出来。动画导演宫崎骏的作品中有句话:想开了就是净土,想不开就是地狱,忧郁了就是人间。净土固然美妙,人间却也有人间的好处啊……
可是无论如何,十天的内观课程的确带来了内在深处的改变,我相信这种改变在课程结束之后也一定会持续下去—以某种形式,带来某种结果。对于自己的变化,我也尚在探索之中,不过至少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对食物的贪欲消失了,彻彻底底地消失了。其神不知鬼不觉的程度简直有点儿荒唐,就像是有人趁你打盹的时候偷偷抽走了你的皮带……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偏偏是食物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然而它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发生了。
到了第十一天的早晨,我们领回自己的“身外之物”,留下捐赠,坐上开往曼谷的巴士,我和铭基也终于再次团聚。巴士上他紧紧拉着我的手,两个人相视而笑,有很多很多话想要说给对方听,却又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我想知道他晚上饿不饿,开始的几天是不是也想过逃跑,静坐的时候腿痛不痛,怎样克服身与心的痛苦……
“打坐的时候,你有没有出现奇怪的反应?发抖啊摇晃身体啊什么的?”这是我最好奇的问题。
他看着窗外,半晌才开口:“不停地流眼泪,流了好多好多的眼泪。”
我默默地握住他的手,忽然觉得没有任何时候比此时此刻更理解他。
我们都不再孤独了。
道路两旁的民宅和商店渐渐多起来,终于回到现实世界了。
街上的人群一如既往地忙忙碌碌,喜怒哀乐清楚地写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我曾经排斥内观的原因之一,是担心人人都保持一颗清净之心的世界会是苍白无光的世界,现在想来真是多此一虑—要每一个人都放下欲望和执念,这根本就是个伪命题。内观只度有缘人,你能够改变只是因为你愿意改变。我仍然喜欢这充满了七情六欲的人间烟火,可是一想到在这个人人都被外界事物所迷醉的世界上,仍有一小群人在某个地方努力探索自己的内在深处,拒绝以外境作为自我的参考点,我的心中就不由得生起一股敬意。因为有了他们,世界才变得更清澈,更宽广,更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