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羽一听他传召的大夫姓名,便知他想干什么,惊怒交加,“你今天还想让我做哑巴?”
东应苦恼地叹气,道:“今天是册立大典,群官上礼为贺,有不少人是你昔日的故臣,为免临时生变,只好再委屈你一天了。”
瑞羽恨得咬牙切齿,“你若有本事,尽可用这法子让我做一辈子哑巴!”
东应讪笑安抚,“今天真是最后一次这么做了,阿汝,你别生气了。”
那大夫进来便被瑞羽杀气凛然的目光一扫,吓得脚下一个踉跄,扑倒在地,连忙告罪,战战兢兢地辩解,“殿下,臣只是奉命行事,万望恕罪,恕罪!”
东应在侧淡淡地提醒,“她现在不是公主,是皇后,你当呼她为‘皇后陛下’!”
大夫心知犯了天子忌讳,连忙谢罪,“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他这声讨饶却不知是对谁说的了,好在他胆子虽小,医术却着实高超,一面告罪,一面手脚利落地施以金针刺穴之法将瑞羽制住,退了出去。
瑞羽身上若只是被药剂控制,手脚还能稍微移动,但被这金针刺穴之法禁制,却是真的连手指也抬不起,连话也说不出来,心中气怒之盛,可想而知。
东应初时还怕她生气,但随着行事越来越过分,心想事情再坏也不过如此,一股无赖劲上来,对她这点怒气倒也不放在心上了,反而爱煞了她这种既愤怒又无奈的表情,心情舒畅地张臂将她拦腰抱起,共登銮驾,往前朝而去。
宽阔的前朝大殿上,御座高踞,满朝着朱服紫的群臣肃然凝立,礼乐声中,新后在长御和侍中的扶持下,穿着绣有乾坤地理、山河社稷的袆衣礼服踏上通往丹墀的御道,长长的衣裳下摆曳地,又有长御和侍中巧妙地掩饰,遮住了她并非自行前进的双足,一直将她送到丹墀之前。
东应含笑亲迎,引她同安御座,笑道:“朕得娶皇后,实乃一生大幸。自古夫妻一体无分,荣辱与共,从今往后,皇后与朕同朝称制,共执权柄,诸卿当善侍皇后,一如侍朕。”
满朝文武都呆了一呆,有谏官率先反应过来,出列反对,“陛下此举不可。阴阳有分,尊卑有别,怎可令皇后陛下侧身朝堂,称制问政?”
东应一笑,道:“本朝有才女子尚可为官,何况皇后?且皇后未与朕成婚之前,主理军政之事就已经习以为常,不足为怪。”
那谏官亦知他所言是实,在瑞羽积威之下,那牝鸡司晨之类的腐儒之言是不敢说的,但务实的谏言向来是天子所好,想了一想,那谏官再道:“虽然皇后陛下主理军务已久,但此时天下承平,日常都是庶务政事,与军政截然不同,不能一概而论。且至尊位上,二圣同朝,难免有意见相左的时候,届时政出二门,岂不是大害国事?”
新朝复国之后,选拔人才必求务实精干,谏官也不仅是以言邀宠的空谈之士。此人的谏言虽然违逆天子意愿,惹人不快,但话语有条有理,恰是正切弊端。
瑞羽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将目光斜视东应,看他如何应对。
东应哈哈一笑,道:“卿多虑了,一应政务正有政事堂的宰相预先处理,存疑不决方奏请圣裁。皇后自幼敏慧善断,与朕相契于心,仅做裁决,断不会有卿所虑之事发生。”
那谏官还要再说,兼任纳言的韦宣和林远志同时出列,异口同声地赞同东应的决定。韦宣是因为这场婚礼蹊跷,瑞羽在军中的势力又极深,想仅凭一个皇后的名分将她完全阻断于朝堂之外,不仅会触怒于她,也将使军中那些向来将她视为主心骨的将领唯恐失去依凭,出什么乱子。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先以高位将她稳住,而后再徐徐图之,反正瑞羽也并不是对权势恋栈不舍的人,论及对帝位的威胁比他最初想象的要低得多。
至于林远志,则是因为他秉承圣旨,另有所图,怕会打草惊蛇,横生枝节。且在册立皇后的朝会典礼上触怒天子,徒然惹天子不快,也完全没有必要。
韦宣身为大纳言,耿直有名,在谏官中也极有威望,他一出面赞同,便有许多本来有意进谏的朝臣暂歇旗鼓,准备徐徐后图;至于林远志,则是在朝臣中有名的既能务实又能投机取巧的精滑人物,很多人暗里瞧不起他的为人,却又不能不暗里佩服他的目光精准,不少朝臣看他如此表态,也不再多话。
朝堂上除了最初那阵一石击起千层浪的喧杂之外,随后的一段时间里,竟有片刻异常的静默。还是宗正卿唐拓操持了天子大婚之礼,知道其间纠结所在,闪身出列,却不提这些政务歧见,而是赞颂天子和皇后的婚姻大吉,叩首恭贺,“两位陛下乾德坤义,阴阳相偕,实为我朝子民之幸。陛下延寿万岁,永受万福。”
满朝文官相视以目,虽然觉得皇后与天子同朝称制不妥,但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劝谏。而武官多是瑞羽昔日的麾下将领,被她直接或者间接提拔上来的,自然高兴于她能获得这样的权柄,个个兴高采烈。
一时殿上的文武百官心态各异,却是武官先随着唐拓上前朝拜二圣,称颂恭贺。
册立礼热热闹闹地过了,便有太卜寺的少监上前奏报宜谒庙的吉日,请天子择定日子携皇后共同前往太庙告祭祖先。东应早就想好了,当即择定了六天后的吉日,令有司准备太牢等一应祭祖之物,听林远志调遣,筹备谒庙之礼。
夫妇之际,是人道之大伦,故而礼仪之中婚姻之礼最为隆重。天子大婚的一应礼仪完备,就算因为瑞羽并无实际的娘家,不必回门;天子也没有直系亲长,免了许多繁文缛节,但时间跨度仍旧近月。
册立礼毕,东应携瑞羽回到后寝,取下禁制她的银针,嘻嘻笑着赔礼道歉,见她余怒不消,便出去了一趟,打了个转再回来,拉住她的手道:“你别生气了,看看外面,我都给你带谁来了?”
他不管带谁进来也不可能真让她舒心,她也懒得理会,侧头不看,耳中却听得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奴婢拜见皇后陛下。”
瑞羽受困的这些天,身边所有宫人内侍都是东应细心挑选出来的忠心侍从,她过往的那些侍人一个也见不着,此时听出这叩见的人竟是她原来的女史青碧,不禁愕然,“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