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时所能拥有的,果然只有他一人。他终于如愿以偿,哪怕她一辈子都这样昏迷不醒,只要不危及性命,那又有什么关系?
他在睡梦里也翘起了唇角,似乎开怀,又似乎悲哀;仿佛满足,又仿佛痛苦。
他确实得到了他想要的人,却并没有完全得到他想要的心。苦恋半生,得到的仅仅是躯壳,难道他真的甘心了?
太医署的供奉医官在万春殿来来去去,试过无数方法,却始终没有办法令昏迷的皇后苏醒。天子虽然没有严令催促太医署,但主理的几名大夫遍查医案,寻访病例,都感觉不妙,暗暗叫苦,只是不敢对天子明言。
东应识人的眼光何等厉害,一颗心又放在瑞羽身上,医官们神色有异,如何瞒得过他?他一怒之下将所有给瑞羽看病的大夫都召来,申斥得面无人色,而后再问:“皇后病情是好是坏?”
迎着君王的怒火,没有谁敢对皇后的病情有所隐瞒,一群太医面面相觑,终于由院判上前回禀,“圣上,皇后陛下似乎是在……自绝生机……”
不说实话耽误了病情他们吃罪不起,但说实话也是一件足以要人性命的事。几名太医汗流浃背,说了第一句,再详细的却不敢往下说了。
“自绝生机?”东应低喃一声,对大夫的这个结论并不太意外,但五指仍然忍不住抓紧了圈椅扶手,过了一会儿才问,“此话怎讲?”
“微臣近日探访了皇后陛下昔日的随侍大夫费仲南,取来了皇后陛下过往的医案。按说像皇后陛下这样武艺高超的人,生机强大得很,绝不应该像现在这样气息微弱、气血虚衰……”
瑞羽经郑怀教导武艺及蓄气之道,常年锻炼身体,又有最好的大夫随行用药养身,连在战场上受过的重伤也能愈合得不留丝毫伤痕,体内生机强大无双。十几年来除去因为李太后驾崩而气虚,被他乘虚而入,下药用针禁制了月余,从来没有病得卧床不起的时候。若不是她自存死志,按她的体质和性格,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地病在床上?
东应脸色沉郁,抿了抿嘴,冷然道:“朕不问这些,朕只问你,应当如何医治?”
“臣以为皇后陛下若不醒转,则药石难灵。”
“那你们还不快想办法令皇后醒转?”
几名大夫面对天子的怒火,欲哭无泪,好一会儿才辩解道:“圣上,皇后陛下不醒乃是心情郁结,五脏阴阳不和所致。微臣纵然能下药调理阴阳五行,但对皇后陛下为何心情郁结一无所知,想救醒并非易事呀!”
心病还需心药医,纵然有万千灵丹妙方,心结不解也治不了心病。然而瑞羽的心结所在,又岂能让这些大夫知晓?
青红送走太医,回来看到天子靠在圈椅上闭目养神,想了想,凑上前笑问:“圣上,既然皇后陛下的病情太医署上下都束手无策,您看,是不是还令一直随侍皇后的费仲南大夫进宫听用?”
东应自从太庙一战之后,便知翔鸾武卫对瑞羽个人的忠心远超对君王社稷的忠心,因此在瑞羽未醒之前,只将他们分散囚禁,不敢调用。费仲南是瑞羽昔日亲信之一,自然也在冷落不用之列。
青红的提议东应听在耳里,却没有应允,“此事朕自有考量,你们都下去吧。”顿了顿,见青红还在犹豫不退,勃然大怒,喝道,“下去!”
青红终究不敢逆君之意,惶然退了出去。东应独自一人呆怔良久,才起身走到瑞羽床前坐下,轻轻地唤了一声:“阿汝!”
他捉住她的手,轻轻地握着,感觉不到她的抗拒,同时也感觉不到她的活力。他的心蓦然一阵痛楚,面上却笑意盈盈,道:“阿汝,我知道你听得见的,你只是生我的气,不肯理我,不愿应我而已。太医署的大夫说你现在是自绝生机,心存死志,是不是呀?”
瑞羽静静地躺着,连头发丝也不见半分颤动。他的笑容里陡然添了几分杀气,凑近了她曼声道:“阿汝,你不会真的想自绝生机吧?那可不行,你要是死了,我会让很多人为你陪葬的。”
他温柔地将她的手抬高,放到嘴边,一根一根的亲吻,轻笑道:“比如说长公主府长史周昌、幕府主簿言诤等二十几名你的亲信臣属,昔日在你麾下效命、如今正奉诏往京都述职的三边将领,还有服侍你的侍人……这些人对你忠心耿耿,誓死不二,你能不管他们吗?”
他熟知她的性格,清楚她一生重情重义,不愿有负于人,更不愿无故连累臣属,因此便按照她往日的秉性拿捏着她的要害慢慢地絮语,细细地宰割,想逼迫她醒转出声。
可是他忘了,她想要的东西统统都被他毁去,他给予的东西统统都不是她要的,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值得留恋?
人只有在有所欲求、有所渴望的时候,才会受制于人,才会束手缚脚。可他当日的所作所为,无异于将她所有的欲求与渴望统统摧毁,将她一切感情都挫成了飞灰。
她已经没有欲求,也就没有了生志。一个无所眷恋的人,你还能拿什么去要挟她、控制她?纵使他再将他的威胁说得可怕千倍万倍,她也已经不再倾听,沉静得没有丝毫生气。
夜幕降临,阴沉的天空无星无月,唯有殿外回廊间的宫灯远远地透进几缕幽光,将他的身影拉成一道暗沉的影子。
侍人敲打着云磬报时的声音穿透宫门,落进他的耳中。他怔忡抬头,突然唤人将宫中所有的火烛点起,然后除去衣裳,将她搂进怀里,在她眉目间吻了吻,笑得极坏,“阿汝,我今天想跟你叙叙夫妻人伦之礼,你肯不肯呢?你不说话,我就当你肯了。”
他沿着她的脸颊吻下,含住她的嘴唇轻轻啃咬,手掌在她耳郭下摩挲着,一点一点地往下滑,“阿汝,往日我们夫妻相处你都不愿意有烛火,彤史女官也被你赶在外面。其实我一直都想在明亮的灯光下好好看看你的,只不过怕你生气不敢说而已。现在可好了,你不说不动,乖乖地任我为所欲为,总算让我一偿了夙愿。”
烛光给她的肌肤蒙上了一层浮华,她安静地躺在他怀里,单衣被他指尖挑开。他低头沿着她的脖颈往下吻,脸蹭着她的肌肤,品尝美味佳肴般地细细亲吻,密密舔吃,像是一只捧着美食陶醉其中的啮齿动物。
她仍旧不愿醒来,只是身体却在相拥的激情里不自禁地轻颤,心跳比之以前快了几分,仿佛静水微澜。他沉溺于她这自然的反应中喜悦而心酸,喃喃低语,“阿汝,别再睡了,你一生好强,从不临阵脱逃,既然恨我那就用尽手段来和我相争吧!难道你真的愿意不言不动,任我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