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羽利用秦望北阻断东应,对他已经满腔负疚,怎能再让他为自己丢了性命?她急得几乎流泪,急切地道:“王母,我求你饶了他!真的跟他全无关系,这都是我的罪孽!是我的罪孽!”
李太后见她情急恐慌,竟是前所未有的一副可怜相,终究心软生疑,顿了顿,道:“你是我从小带到大的,我相信你不是那种悖逆无耻之辈,此事内中定然别有隐情,你告诉我,究竟出了何事?”
这内中的隐情若是能让太后知晓,瑞羽也不至于匆忙成婚,她这一问正中要害,瑞羽无言以对,唯有泪盈于睫,却倔强不落。
李太后见她不答,深吸一口气,压下怒气,道:“好,就算内中别有隐情,你不便让我知晓,我再给你一条路,你立即回府将他逐出去,我便饶了你这一回!”
此时将秦望北逐走,岂不是前功尽弃?
“王母,秦望北已经是我的夫婿,他替我受过,我怎能这种时候弃他不顾?”
李太后气得直哆嗦,但见瑞羽对秦望北的维护态度坚决,情知此时要除他是不可行了,恼怒之下从李浑手里夺过已经写好了的诏纸,兜头砸在她脸上,哽咽痛骂,“我只道你孝顺懂事,怎料到最后居然这般不省心!你给我滚!滚到殿外跪着,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起来!”
瑞羽见她不再执意要杀秦望北,松了口气,叩头道谢,退到千秋殿外,在殿前的阶前跪下。
守在千秋殿外的宫人内侍不知内里究竟出了何事,但知道瑞羽实是李太后的心尖子,此时一怒下令她罚跪,过不了多久定然心疼后悔。红云等人眼见天空飘雪,赶紧给瑞羽拿来几层厚厚的垫席棉褥铺着,又在她头上撑开华盖遮雪。
李太后气怒之下,冲李浑一瞪眼,喝道:“这么心疼她,怎么不给她弄个暖炉?”
李浑暗里嘀咕,装作听不懂她话里的反讽之意,面上却惶恐赔笑,道:“娘娘有吩咐,老奴这就去办!”
李太后气极而笑,一顿手杖,喝道:“好狗才!你敢!”
一笑之后,她的气便消了许多,只是想到瑞羽的大胆妄为,仍旧心里愤恨,怒道:“把华盖撤了!不给她一点苦头吃,她不知道痛!”
李太后在千秋殿内兜了几个圈,沉吟道:“此事蹊跷,李浑,你去把经离先生请来……不,这老东西一味偏袒着阿汝,帮着她欺上瞒下,定不肯说。去,把公主府的十二个青给吾带来!”
李浑诺诺遵命,很快将青红等人带来。李太后也不叫十二“青”起身,目光直勾勾地从他们身上剐过,寒声道:“你们几个是吾下令送去军中照应长公主起居的,你们却让她私自成婚,果然照应得很好,好得很!”
青红等人已经看到瑞羽在外罚跪,心知此事难以善了,也不敢作声,瑟瑟地跪在地上听李太后训斥。
李太后一腔未尽的怒火便尽数发泄在他们身上,先令内侍把他们拖下去笞了十杖,然后再令他们上前问话。
青红被打得背脊火辣生痛,却依旧不敢多言,伏地求饶,“娘娘所询问的事,长公主事前已有吩咐,谁敢泄露,定斩不赦。求娘娘垂怜,饶奴才一条小命!”
李太后冷声道:“你说了长公主事后要你的命,但你不将此事首尾道来,吾现在就要你的命!”
青红两股战战,连连求饶,但对于李太后所问的事情,却是一句也不敢答。李太后便不废话,下令将他拖到殿外行刑逼供,接着问下一个,“青碧,你素来聪明伶俐,知道进退,说吧!”
青碧听着殿外青红受刑的凄厉哀号,吓得魂飞魄散,但知道此事的隐情涉及礼教伦理,轻则累瑞羽和东应姑侄二人声名扫地,重则毁灭复国大业,干系勾连,不说还有可能侥幸存活,说了却是唯有死路一条,故而只敢求饶不敢多话。
李太后连问十二人,却没有一个人敢对她说真话,统统都被她下令拖到了千秋殿外的广场施刑。
她一口气梗在胸口,更觉得此事古怪,喝了口茶,对李浑道:“让掌刑使好生掂量,打痛他们,别打坏了。”
李浑知她这是怕事后不好向瑞羽交代,连忙应诺,“娘娘放心,奴婢知道了。”
因为要青红等人招供,十二个受刑人都不曾堵嘴,千秋殿外惨叫连连,瑞羽听在耳里,心中不忍,涩然道:“王母,青红他们都是无辜受累,实在不干他们的事。”
李太后眉毛一横,冷笑道:“你若真心疼他们,就赶紧给我说实话!否则,你就顾着自己吧!”
瑞羽哑然。
李太后剜了她一眼,吩咐红云过去传令,“有谁肯招的,吾饶他不死,赏百金,否则打死了事!”
青红和青碧等几个近身服侍瑞羽已久的人,知道事情轻重,虽被打得惨叫连连,却仍旧咬牙不说。只是十二个“青”里有几个是新补上来的,熬刑不过,其中一人终于忍不住大叫:“娘娘饶命,小的招了!”
他这一叫刑杖之声立止,千秋殿内外所有人一齐望过去。那人又痛又怕,痛得直哆嗦,但一停刑看到瑞羽就跪在离自己二十余丈远的殿阶前,又不敢招了。
李太后见他不招,冷哼一声,挥手示意掌刑使继续用刑。那人吃痛不过,终于又叫了起来:“娘娘,我说实话!”
话犹未落,雪花里金光一闪,一枚金簪自瑞羽掌中飞出,电射而至,从他太阳穴插入。簪到气绝,他哼也未及哼一声就倒毙于地,唯有四肢余有战栗。
这侍者背主,隔了二十余丈居然被瑞羽一簪夺命,堂堂长公主当真是不出手则已,出手便雷霆万钧,定人生死。余者不由得骇然惊恐,战栗不敢言。就连千秋殿上下的宫人内侍见她这般手段,与她的目光一触,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这突然的变化犹如火上浇油,给本来就已经非常紧张的气氛再添了一层杀气。刹那间千秋殿内外一片寂静,李太后已经惯于瑞羽和东应代她行使大权,倒也不恼她僭越,只是怒她居然真下了死决心要将内中情由隐瞒到底的态度。心知有她这样在一旁虎视眈眈,今天的口供是无论如何也问不出来了,气得脸色发青,指着瑞羽喝道:“去给我把这泼皮重重打一顿!当着我的面,你居然这般放肆!”
瑞羽是李太后的心尖子,李太后这一时的气话,又没个章程,谁敢真上前来打?连几个逼供的掌刑使也面面相觑,不知经这一番变故,还要不要再对青红等人行刑。
李太后的性格本就软弱,见瑞羽宁愿亲手杀人,也不容属下泄密,便知她绝不会让自己知道详情。虽然仍旧气恨,却不愿真为了这么一件事继续威压逼迫,弄得祖孙二人没了转圜余地,大伤感情,于是跺了跺脚,摆手令人把青红他们也放了。
李太后自己要杀秦望北不得,让瑞羽送走秦望北也不得,连向她的近侍逼供亦逼不得。李太后这一口气真是梗在胸口难受至极,本来见到天下大雪还心疼瑞羽罚跪挨冻,此时却是半点叫她起来的心思也没有了,指着她怒斥:“你有能耐,有能耐就在这里给吾好好地跪着!吾看你能强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