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斩情孽(1 / 2)

第六十二章

斩情孽

她推开他的纠缠,站了起来,慢慢地说:“我已决意下嫁秦望北,大婚之礼延后再办,但合卺之期就在今夜!”

瑞羽没等多久,就等来了她需要的东西。东应没有造次,笑盈盈地等她穿好鞋袜,才转过身来给她斟酒,在她对面坐下,笑道:“接风宴太喧嚣热闹,就是有山珍海味,也不如两碗粗蔬小菜,让我们清清静静地小酌舒适。”

都是匆忙送来的寻常菜色,只是在寒冷的冬日里热气腾腾地端上来,却也颇令人食指大动。瑞羽举杯慢饮一杯,悠然道:“我们很久没有在一起这样小酌闲叙了。”

东应点头,“我们身在这样的位置,每日忙碌不休,少有闲暇,论到这样的轻松适意,却远不如寻常人家。”

瑞羽一哂,“若是寻常人家,生逢乱世衣食不足,亲友皆不得周全,更见凄凉,又哪来时间想这些事?何况大丈夫当称雄一世,君临天下,哪来这余暇做无谓感叹。”

东应笑了笑,抬眼问:“姑姑,称雄一世,君临天下,这就是你对我的期望吗?”

瑞羽反问:“这难道不是你自己的期望?”

“不错,这也算是我的期望,但我的期望不止于此。”

东应望着她,眸光明灭不定,墨瞳深沉如夜,淡淡地一笑,“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这才算是我所有的期望。”

他的话意有所指,她却似浑然未觉,没有丝毫尴尬之意,反而点头赞同,“天家子弟当有此愿,江山在握,美人在怀,才不枉一生。”她平静无波地说了这一句,转了一下手中的酒杯,慢慢地道,“小五,你已经不小了,应该成婚生子了。你若自己不选妃,那么我将以你的亲长身份,在明年四月你生日之前替你选取昭王妃!”

“姑姑,你这是什么意思?”

瑞羽淡淡地说:“昭王府在乱世中独秀至今,已经令不少原本怀有敌意的人生出了归附之心。那些人既想此时归降博个从龙之功,从此飞黄腾达,又见你至今无妻无子,后嗣未立,恐怕不能与王同贵,万世其昌,因此犹豫不决。你的婚事拖到今日,已经刻不容缓。”

因为数大世族门阀兼并土地,侵吞财赋危害政权,唐氏与他们成了死敌,欲除之而后快。然而打压旧世族仅凭唐氏自己出手,难免吃力,自然需要招揽一批小世家充当打手。而要令这些打手心甘情愿地效力,就需要给他们一个希望,让他们感觉追随新主不仅此一时风光,还能子孙后代都与新王的后代共荣,同享天下。为此,东应即使不愿养一族外戚,也必须要有继承人。

子嗣的重要,东应岂能不知?瑞羽的一番话淡淡说来,却有万钧之力,压得他额头渗汗,挣扎道:“姑姑,你明明知道的,我只喜欢……”

“住口!”瑞羽双眉一挑,厉声低喝,“你这混账东西,我是你的姑姑,名分早定,一生无改,就只能是你的姑姑!”

“你算是我的什么姑姑?我这一支从中宗时起受封,到我祖父这一代,若按亲疏论,与嫡系早已出了三服!若按血缘论,中表之亲就能成婚……”

他说着惨然一笑,“假如你我有谁不姓唐,别说只差了一辈,就算差了两辈三辈,若要成婚又有谁会说一句有违伦理?”

瑞羽心头一震,冷笑道:“你这番话可敢对王母说?可敢对你的臣属说?可敢对天下万民说?”

东应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她,大声道:“我有什么不敢说?我爱慕你,敢对着朗朗乾坤而俯仰无愧,更不怕昭告天下!”

瑞羽厉声喝道:“而后气死对你有抚育之恩的曾祖母,离散忠心追随你的臣属,抛弃对你殷殷期望的子民,摧毁我们辛苦多年经营的大业根基,无视你身为天家子弟应该承担的责任,令你九泉之下的父母祖宗蒙羞,使唐氏数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好一个不怕昭告天下,好一个对着朗朗乾坤而俯仰无愧!”

她对他退避,是她以为他应该记得自己的身份地位,一时的头脑发热分离一段时间就足以清醒,从而放弃不应有的妄想。没想到再次见面,他不但没有忘记,反而更加热切。

退避忍让、软语劝导都没有用处,却要怎样才能让他绝了这个念头?

他看着她咄咄逼人的神态、锐利决绝的眼神,胸口一阵窒息的闷痛,猛然发作,“我只不过是爱慕你而已,难道就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

“忤逆不伦,本来就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什么忤逆不伦,什么十恶不赦!若我们不是天家子弟,若我们不用站在现在的位置,以我们的血缘之远、辈分之疏,就算我们成婚,又有谁会非议?”

他心情激荡,忍不住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慢慢地说:“姑姑,其实无关什么忤逆不伦,而是在你心里把这王图霸业看得比我重要,也比你自己重要。所以无论什么事,但凡有一点可能危害到复国大业,你都会将它剪除!”

瑞羽一怔,还未说话,他已经俯身下来,紧紧地握住她的手,热切地望着她,“姑姑,你也喜欢我的,不然你不会容我这样亲近你,更不会纵容我至此!”

他的眼眸深处闪动着一簇火焰,滚烫的手掌上全是汗,那股热仿佛能烙进人的心里,将人心深处的寒冰烧化。

她眉目间却有一股发自内心的疲惫透出来,冷冷地说:“你错了,我不喜欢你!我关心你,爱护你,那都是因为你叫我一声姑姑,若你不愿做我的侄儿,那么我从此不会再容你亲近,更不会纵容你!”

东应怔了怔,笑了起来,“姑姑,你休想骗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正如你了解我一样,我也了解你!”

她看着他,默不作声,眼底波澜不惊,一片空茫,只有倦意,仿佛面对他时,除了疲倦再没有别的感情。

东应脸上的笑容渐渐地僵硬起来,心里涌上一股惊惧之情,再看她秀丽的容颜,只觉得那清亮的眼眸里寒气森森,透进他的心里,化成了足以将他冻僵的冷气。

难道她对他真的只有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