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取博州
长公主以太后和天子遗诏之名,挟正统之威,兵临城下,传诏节度使府,只问你降或不降!
夏雨滂沱,博州守城的士兵躲在哨楼里看着外面的十里连营,大声地议论外面的军队,从围城的布置到旌旗的颜色,由将士的武器到主帅的衣冠,无所不谈。
“连围城应当围三阙一的武经要理都不懂,他们的主帅到底会不会打仗啊?”
“他们的主帅是长公主,女人嘛,煮饭裁衣生孩子是肯定会的,打仗不会那不是在情在理吗?”
“也不一定吧,这些年来齐青的军政似乎都由长公主掌控,白衣教的乱匪流寇硬是没能从她手中讨得便宜去,都不敢在齐青边境晃荡了,照她以前的功绩看也不像是不懂战的人……”
“那也算是她的军功?薛安之、黑齿珍、柳望、贺西州等人都是沙场宿将;刘春、阿迭彦、姜济生、卫武、曲要等人都是少见的将才,我要是像她那样手下能将云集,别说只是小小的白衣教,就是京都也早拿下了。至于被困在齐青五六年,连祖宗基业都丢了才起兵勤王吗?”
一阵哄笑过后,话题转向了与战事无关的琐碎之事,“听说在翔鸾武卫治下还有一个收治伤兵的救护营,里面差不多全是女人,而且一个比一个水灵。他娘的,那伤兵进去养伤可不就是享受吗?”
“那有什么,这场仗如果打胜了,那什么救护营、女营的娘们全都是俘虏,咱们冲进去还不是想要哪个就要哪个?”
“那什么救护营、女营的女人再怎么水灵,恐怕也比不上长公主吧……啧,那天长公主率人绕城巡视时,我远远瞅着,人家那气势真是与众不同!”
提到长公主,快活的笑声不约而同地涩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有人壮着胆子大声嘲笑,“啧,瞧你那没魂的样儿,要真那么想,交战的时候你冲过去把人掳下来,人不就归你了?”
“我倒是想啊,可咱也得有那种本事……那可是国朝最尊贵的先帝嫡长公主,就算真的战败被俘了,也不是咱们说能够得上就能够得上的人啊!”
华朝治世近三百年,虽然腐败以至倾亡,但在大多数人心里,一时半会儿仍然对其有着刻入骨髓的敬畏之情,一不小心这种敬畏之情就会升起来,让这群已经久历战事的老兵也发怵。
“听说这位长公主随身有一百二十人服侍,连幕府里的幕友谋士也分三班轮换,随时候召……这位长公主是真的忙碌于军政,还是好养……面首?”
伴随着干笑说出来的奚落调笑,在众人都静默了许久之后,才引起一波热烈的讨论,“这不可能吧?养三班面首轮流伺候,还带在军中迁走,难道太后娘娘不会管吗?”
“太后娘娘怎么管?本朝历代公主养面首算是常见之事吧?风气是这样,也没的管。”
“说起来,这位长公主已经是二十一了,还没成婚,说她没养面首都没人信啊!”
……
有时候统帅是女人,确实会引来很多非议,但同时这件事也为士卒们提供了聊天话题,令他们颇解军中的无聊和苦闷,无论我方还是敌方。
大雨倾盆而下,不利作战,尤其对于攻城方来说,仰头一看就会被雨水呛得咳嗽,那仗还怎么打?且雨下得大,弓弩俱受潮阴湿,连对城头轮射骚扰都做不了。
天时利守不利攻,守在城头上的士兵自然不紧张,快活地大吼大叫,大声讨论所知的敌情。
与守城方士卒们的轻松相反,博州城内的节度使府大厅里却气氛紧张,坐着的人都脸色阴沉。工曹记事常松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帅位上的新任节度使李芳,看看书案上的黄麻诏纸,再看看泥塑菩萨似的一干同僚,惴惴不安地挪动了一下屁股,想舒展一下手脚,却不小心碰倒了茶盅。
一片寂静里,茶盅破碎的声音格外响亮刺耳,人人侧目而视。常松歉然干笑,李芳哼了一声,问道:“你有什么要说的?”
面对外面的勤王之帅,节度使府上下主降者和主战者分为两派,泾渭分明。常松心里倾向议和,但李芳是弑兄取得节度使之位的,为人刻毒暴戾,这话常松却不敢明说,干笑道:“下臣刚才在想翔鸾武卫的攻城器械,围了这么多天,怎么也没见他们伐木造车?”
攻城器械大多粗笨,又损耗极大,不可能全部从远处过来,多半都是围城的时候就近取材,这种围城许久却不取材造车的战法,实在少见。
“难道长公主真准备围而不攻,将我们困死?”
博州城城池坚固,粮草丰足,如果敌人真准备围而不攻,不敢说守三年五年,守两年是没问题的。
常松这句话一冒出来,李芳的脸就黑了一半,一拍桌子,吼道:“你没脑子?长公主现在急于荡平地方藩镇和白衣教,据有关东之地给先帝复仇,怎么可能在博州城下久围?就是她真的只围不攻,难道我们就由她围着,让她轻轻松松地把各州府县扫平?”
“大帅息怒,大帅息怒……”
众人唯恐受池鱼之殃,连忙七嘴八舌地劝解,挨骂的人缩头缩脑地躲在人群里,不敢再说话。
李芳的目光在一干属僚身上打了个转,砰的一声将桌上装着黄麻诏纸的书匣扫倒,烦躁地大吼:“是战是和,你们倒是给我说句话!”
诏纸掉在地上摊开,露出里面书写工整漂亮的字迹,但那些字凑在一起传递的意思,对他们来说却不怎么漂亮,“见字起三日内,投降奉诏,则虽失藩镇之位,仍可保一家荣华富贵;如若不然,王师挥师进城,则诛其九族,夷其宗祠,绝无宽赦!”
没有所谓的“和”,只有降与不降。
长公主以太后和天子遗诏之名,挟正统之威,兵临城下,传诏节度使府,只问你降或不降!降,则削除藩镇实权,仍赐以高位尊荣;不降,则挥兵直下,破城杀头,夷灭家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