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勤王师
她的话只说出一个字,双唇就被他重重地吻住,他似一头爪牙尽露的猛兽,狠狠地扑住它的猎物,尽情噬咬。
五月,平卢节度使、昭王唐东应以勤王诏传檄天下,召集天下诸藩镇共讨国贼。檄传天下,响应者云集,但真正愿意出力出兵的人,却少之又少。
好在瑞羽和东应对这种情况早有心理准备,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将他们召集所有幕僚谋友的计划换成了另一种,一面向关东几大观察使投信借道,一面着手准备向齐青周围的五大藩镇出兵。
在齐青周围的五大藩镇曾经被白衣教祸害,当地官府和富户、宗族少有在经历了十几年的战乱之后,仍旧全须全尾保存下来的,因此五大镇都人才奇缺,军政庶务相当混乱,但也因为混乱,反而多出枭雄。
那些靠白衣教作乱而起于草莽之间的枭雄,个个桀骜不驯,没有哪个是甘愿身受拘束,或仅凭一纸檄文就乖乖放弃手中权力的人。要取这五大藩镇,绝无可能招降,只有一条路可行——战,直至将他们斩杀或者打服!
这几年翔鸾武卫与周围诸镇交战的次数不下百次,但都是小规模的野战,没有攻城略地,而这一次却不仅仅是要打败他们,更是要将之征服,连土地带子民尽数收入囊中,归于昭王治下。因此,这次出兵便需要有大义之理由。
太后在齐青安居,有她的凤印在,佐以使臣带来的勤王诏,平卢节度使府还缺什么出兵的理由?
东应手持太后诏令和勤王诏、讨逆檄文亲率幕府之下两班臣属,前往城郊大营校场誓师祭旗,登台拜将。
这些年来翔鸾武卫的直接统帅虽然是瑞羽,但为了树立东应的权威,每次出征或者犒军,瑞羽都会请东应登上主位,以此培养将士们对他的敬畏和爱戴。
誓师祭旗、登台拜将都有固有礼仪,东应驾轻就熟,很快就完成了全套礼仪,目送前锋出发。
瑞羽为一军主帅,要居中调度,前锋已经出发,她仍在中军大营对此次出征的军务做最后的确认。大营门口影影绰绰地进来一个人,她以为是青红,习惯性地下令,“去请经离先生,让他带上闻声部新传的定州消息。”
来人没有回答,室内光线一暗,营门被他掩上了。瑞羽霍然一惊抬头,果然看见东应从门口走过来,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慢,脚步也放得很轻,却给她带来一种奇异的压力。不是因为敌对,也不是因为他有什么威严,而是一种玄妙的只针对她一人的感觉。
与秦望北的宽厚温柔不同,东应带给她的是一种切切实实的威胁,整个身体乃至心灵都受到了侵略的威胁感。
这个人是她从小到大爱逾珍宝的人,她的意识里从来没有对他生过防范之心,但她的本能却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来自于他的威胁——男子对女子有淑女之思时,所有女子都会感觉到的威胁感。
这种威胁感让她不由自主地低喝一声,“你怎么来了这里?”
东应轻叹,“姑姑,你就要出征了,难道我不能单独见你一面,给你送行吗?”
往年在她出征之前,东应都会亲自来给她送行,姑侄二人单独说说话,但今时不同往日,她对他已经不知应该如何应对,又如何能再如过往那样亲密无间?
她抿嘴缓和了一下情绪,才道:“五镇境内天灾人祸连绵不绝,民力不足,虽然府兵都是百战之士,但师老兵疲,不足为惧,你不用担心。”
东应一步步地走近她,站到她书案前,轻声低语:“姑姑,你是我最亲爱和爱慕的人啊!你去打仗,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他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里的蕴意都很重,似乎带着千钧之力,压得瑞羽喘不过气来,无言以对。
他隔着书案直视着她,黑眸深幽迷离,“姑姑,这些天我寝不安枕,食不知味,这里,痛得很!”他的手按在胸口,深深地呼吸,似乎要用所有的力气才能将胸臆间的痛楚压下去似的。
这是他十岁前为了吸引瑞羽的注意力,好从她那里博得怜爱的惯用伎俩,骗别人骗不到,只有骗她才会出矢必中,绝无例外。
因为近二十年的相处,关心他、爱护他、呵护他早已成为了她的习惯,就如同鱼要游水、人要呼吸一样自然。
她看到他现在的表情,就像看到了他小时候,明明不爱习武,却偏要跟着她习武,直到弄得自己受了伤,又捂着伤处委屈地说:“姑姑,我疼!”
他那样可怜地看着她,便令她心中也丝丝地抽痛起来,尽力克制才忍住已到嘴边的安慰之辞,轻声说:“小五,这种悖德逆伦的情感本就礼法不容,为世人所耻,纵使它当真甘美如醴,也不值得去想,何况它还会令你伤心痛楚?不要再想了,好吗?”
“我何尝不想放弃?我只是无法控制!”
他满眼的凄厉,无奈何地苦笑,“姑姑,我从小被身边的人教导要敬你爱你,追随着你的脚步长大,你一直站在我身前,是为我遮风挡雨的屏障,是扶我蹒跚行进的倚仗,是让我全心信任的依恋,是令我倾情爱慕的向往……尤其是你又那么夺目耀眼,所有的女子在你面前都黯然失色!姑姑,当你这样璀璨夺目地站在我面前,占据了我所有的心思,你让我怎么能不想?”
他的脸色涨得通红,眼眸深处初时只有一点火星闪烁,渐渐地扩散,最后倏然炸开,化为焚天之火,将她包裹在其中。
“姑姑,我喜欢你,尽管那悖德逆伦的恶罪压得我寝食不安,可是我没有办法不想,没有办法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