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却邪的脸色已经不是不好看三个字足以形容得了。
简直就是又青又白,又急又怒,他却还咬牙忍着,硬是一言不发。
一旁的阿寿忠心耿耿地替他主子鸣冤:“你说因为这个就因为这个啊?李大人也不是傻子,他凭什么相信你啊!?”
金风冷漠道:“他那夜不在场倒还好,但他偏偏在场,还亲眼目睹了死状凄惨的瞿无祸咬舌自尽。那些日子雁丘满城风言风语,但凡是个理智的人,都很难在事后装聋作哑、不去仔细调查一番你家公子的身世背景。
“我想,李知府心中已有些许动摇,不然也不会时隔九月都杳无音信,半点想要结亲的消息都不曾流露。这个时候,若再有一封由妙光与永宁顾恩观联名的书信寄去,向他阐明这些时日雁丘城失踪女子的唯一共性,你猜他会怎么样?
柳浪恨不得跳起来摇旗助威。
姜却邪沉默良久,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又像是在强忍怒气。过了半晌,他缓缓说道:“什么事情你一点都不想做?”
柳浪心中默念:你到底要做什么?
金风道:“我今日本就要来找守丞商议巡城戒严一事,确实与公子无关。但给李知府的那一封信,是递还是不递,这得看你的意思。”
姜却邪冷冰冰道:“我没有意思。”
柳浪默念:我有什么意思?
金风道:“只有一件。从今往后,不再为难孟迢,让他安心行商,不做任何干预,也绝无报复行径。”
柳浪吃了一惊。
他原以为金风下一句会是“将你胞弟瞿无祸自尽当夜发生之事完完整整告诉我”或是“将你在那些姑娘失踪当夜的行踪一一道来”之类,却完完全全没想到金风洋洋洒洒说了这么多话,竟然都是为了孟迢?
就为了将这个倒霉鬼从泥沼里捞出来?
姜却邪也是略有震惊,他皱眉盯着金风看了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才从嗓子眼憋出三个字来:“不同意。”
阿寿连声嚎叫:“答应了我家公子答应了!你这疯道士还不满意么?!”
金风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便先行告退,去拜见守丞大人。还望,”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公子守诺。”
姜却邪冷眼看着他,唇角微微扯动,似乎是想说什么。
最终什么也没说。
出了小书房后,柳浪依然沉浸在刚刚金风的骁勇壮举之中,没想到金风虽然看上去冷漠骄矜,但能为了一个不相熟昔日同门这样两肋插刀,吓唬起人来更是一套又一套。
他由衷敬佩道:“金兄果然高义,三言两语就解了孟老板的无妄之灾,诶,话说你是怎么找到那些线索的?什么李知府什么千金,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难道这几日跟我一起查案的不是你?”
金风淡淡道:“我连夜去见了一名姜府旧奴,他数月前仍在姜府当差,后因染上时疾,被管事赶走。这些事是从他口中得知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今早从江都千里传密,是关于李知府的信息,我便更加确信。”
柳浪不由感叹道:“看不出啊,金兄对孟老板的事还真是上心且卖力,比只能动动嘴皮子的我强多了!”
听到这话,金风脚步一滞,待柳浪也无意识地跟着他停下来并回头去看他时,只听他忽然低声说道:
“也算是,还他……救命之恩。”
柳浪想起来金风之前确实说过孟迢于他有恩,可并未言明到底是怎么回事,且似乎连孟迢本人也不记得这段往事了。
见二人走出来,一直在书房外原地转圈的孟迢立刻紧巴巴地凑了上来,急着问道:“他问你们什么了?是不是说了那天夜里你们帮忙的事儿?嗐哟,两位仙君不晓得,刚刚他喊我进去,好一顿冷嘲热讽,连着我们家在秦安巷的铺子都跟着遭殃,口口声声说什么不符规定,若不整改就要给我封了,可拉倒吧,那个铺子可是从我太爷爷那一辈传下来的,从没听说过有什么规定,现在这小兔崽子竟是说封就要封,我看日子真是没法过了!怎么就摊上这么个脸白心黑的……”
他又忘了柳浪不是道士。这记性。
柳浪笑道:“甭管他跟我们说了什么,恭喜孟老板,往后你都不必再为这种事烦心了。”
孟迢窝着一肚子怨气,柳浪竟然还向他道喜,他十二分摸不着头脑,犹疑地“啊?”了一声。
柳浪指着神色平静的金风,笑着说道:“多亏金兄见义勇为,给孟老板往后数十年的安生日子都拴了保障。”
说着,他便将金风在书房内如何以利害关系胁迫姜却邪,使其答应日后绝不再为难孟迢半分。
得知原委后,孟迢简直将金风视作他再生父母,恨不得立刻跪下来给他磕几个头才好。
他激动地哆嗦了起来,连着下巴上的一圈胡子都跟着抖动不休,捶胸顿足连连道谢,一会儿一句“金道长真是义薄云天”一会儿一句“我全家老小的性命都是金道长救的,以后若有用得到我孟迢的事,随口吩咐,我必当肝脑涂地!!”
金风倒没说什么,只在他千恩万谢的时候微微点了下头,没再多表示。
三人由着那一名叫王六的侍卫一路引领,穿过回廊与守丞府花园,来到了整座庭院最深处的暖阁。
暖阁前立着两名气势汹汹,满脸横肉的守卫,看上去不大好惹的样子。他们先与王六交接了几句,又仔细检查了金风的佩剑,确认了他就是昨夜给守丞送加急密报的道士,这才侧立一旁,示意他进去。
柳浪本想跟着摸进去,但两名守卫见他一副游手好闲的纨绔样,佩剑拂尘一概没有,并不是道士仙君、也没有半点文牒信鉴,立刻横眉立目地呵斥了他一声,令他只准站在外头候着,不得踏入暖阁半步。
柳浪只好举手倒退了几步,往堂下一杵,很不甘心地看着金风一人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