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当归的脸上逐渐有些笑容，很快又变得有些难看。

如此一来，他似乎没有了住处。

那白袍姑娘便笑脸如花的看着他，清风吹拂，和煦日光，让少年如被春风沐浴，她轻声说道：“你们这座小镇藏不住什么秘密，我也不是什么千变万化的妖精，我来是有些事情要办。”

李当归脸上有些尴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过很快就坦然笑着，问出先前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颜姑娘也是来捉妖的吗？”

任由谁被怀疑心情都不好太好，哪怕眼前的少年只有十四岁，很稚嫩，只不过她却一笑置之，官衙档案上详细了解过这个清白少年，觉得很有趣，因此颜宝钗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笑容如常，并没有告诉眼前少年来意。

看见白袍女子摇头，李当归心中有一股失落转瞬即逝，他几岁的时候就随着爹娘背井离乡，游历几座皇朝经商，当时西楚皇朝独照鳌头、一枝独秀，听说东蜀政变后西蜀建立，便以举国之力讨伐不可一世的西楚皇朝，可即便是短短的几年时光里，他对山河也有着许多微不足道的见解，譬如爹娘有说起过西蜀自春秋时期就有十门剑冢，鼎盛年间那会儿更是有着“十万剑士十万仙”的美誉，春秋大战之后诸子百家凋零，道家一家分三教，他甚至偶然间得知北方有一片天地，混沌不堪，那就是妖土，虽说说书先生嘴里有着数之不尽、各种各样的山精野怪，可像那传记》当中记载的大妖却不曾提及，山精野怪们天生就不如妖土的妖精，正如同那个年轻道士所言，人修行一生长路漫漫，妖行一生九重劫难，物修一生千年有灵，而李当归知道世间万物皆有灵性，因此他会对很多事情都怀以敬重，就像来自天都的颜姑娘，相由心生，一个心思坏的人不会有那种出尘气质。

书海无涯，人间修士大道也了无边际，李当归不清楚修士

之间如何区分，可哪怕颜姑娘就是那么一个不起眼的小修士，一怒之下也能把小镇杀的干干净净，而且李当归很少有机会与天潢贵胄们打交道，还是一位修士，因此他便默不作声，想着先由颜姑娘开口。

颜宝钗一双眸子盯着他许久，看档案的时候张附子就一边说一边介绍，因此她很清楚眼前的少年什么脾性，她怀着审视的目光看向少年，良久道：“我喜欢安静的地方，可是你们这座小镇也就只有你家满足我的要求，我也不白住你家，你更不用搬出去，平常没事我还可以教你一些知识。”

李当归搬出一把椅子给她，然后自己坐在门槛上，打量着她，不太礼貌，她也视若无睹，少年也就问道：“你来我们这儿有什么事情吗？”

她坐在椅子上，双手轻轻敲打着腿，频率整齐，轻微的扭动让腰间两块玉佩碰撞一起，清脆悦耳，她遥遥望向天际，脸上笑容愈发浓郁，笑起来的时候果然有一对梨涡，“那边有一场道会，便是东胜神洲三千年一次的盛会，我便一枝独秀，为北唐皇朝验明正身，为天下立万世太平。”

李当归不太明白颜宝钗所说的道会，可听得出来那源自肺腑的真情言语，他想问问三千年一次的道会如何，甚至有着一瞬间的幻想那般空前绝后的光景，可关于山河中的人间修士，他认知实在是太少，不知道道家三教都有哪些，可看着她脸上那洋溢着自信且幸福的笑容，便觉得她像极了学塾的刘先生为了能让小镇少年们有熟读奔波劳累的光景。

那场道会被李当归深深记在心里，他想山河中最美的风景又多了一种，那便是当颜姑娘屹立山巅的俯瞰人间修士的时候。

少年心思缥缈，一时间神游天地外。

颜宝钗就这么看着他，觉得有趣也便多看那么一会，对她而言，清白少年如同朝天阙那个读书人，抬手两袖不带清风，低手胸中正意凛然，又好像心间有暖日清风。

颜宝钗眯好看的眸子看了李当归很久，轻启朱唇，声音轻柔，有黄鹂鸣柳，清泉流响，问道：“你呢？”

李当归一头雾水，很快释然，他并没有太高的豪情壮志，只憧憬那座背剑山，但拒绝了浥轻尘的好意，那么就意味着以后要独自踏上修行大道。

他顺着目光遥遥相望天际，不知为何忽然想起那些陈年往事，如今朝花夕拾，他眼眶湿润，声如暖日，“当得知山河中还有那么一群人的时候，真正遇见，心中便是有些喜悦，如果颜姑娘要问我，我便只想有一天能和爹娘一起回到西蜀，就像一起离开一样。”

颜宝钗沉默不言。

李当归抿嘴一笑，既有些缓解尴尬，又有些无奈，挠挠头，“我也只是说如果，并不奢望，更何况天底下哪里还有人死复生这的事情。”

坐在门槛上的少年转过身，似乎想起了一个人，耳中唯有清风呼啸，一下子就泪流满面。

颜宝钗苦笑道：“那你？”

李当归猛然转过身，唯独眼眶湿润，微微起身，笑脸灿烂，“颜姑娘，见到你，很高兴。”

颜宝钗一脸微笑，十九个春夏秋冬，兴许少年就是其中让她感触最深的人，皇宫深沟高楼之中哪里会遇见心思如此纯洁的人。

颜宝钗起身，看着少年，笑了笑，这应该是她离开皇城之后第一次笑意盈盈，如同满山桃花，“我住哪个房间？”

小庭院不大，原本住一个人都够呛，如今莫名其妙多了一个人愈发拥挤，李当归低下头想了片刻，抬起头，抬手指向东边，那是他自己的房间。

颜宝钗没多说什么，她知道心思干净的人哪里都会很干净。

少年站立原地，抬头遥望，那里阳光和煦，春风得意。

小镇江边，云海底下，水流潺潺，得意春风拍到腰间佩剑的年轻男子背上，按剑四望的男子如同流水不急不慢，一道惊雷，云海瞬间撕裂，腰间三尺金黄长剑出鞘，江岸之上有剑气如龙，浩荡悠长。

偏安一隅的小镇，山河修士眼中的弹丸之地，孕育七千年的春秋剑胎诞生，山河十六座天下仙人脚踏祥云而来，人间，不知道又有多少修士千年道行付之东流。

年轻男子嘴里念念有词，心间自有暖日清风，胸有蕴藏三尺正意，足下高山水阔。

东边那座隔离官道的山峦之上有大风忽起，穹顶乌云骤集，电闪雷鸣，似乎倾盆大雨。

李当归心中百般无奈，那座山峦总是与众不同，小镇晴空万里，它就乌云压顶，小镇乌云密布，它就万里晴空，就像两个人天生八字不合，对此百姓们也是很无奈，进山采药的人总要看准时机，一旦发现小镇天色不太好就要趁早进山，否则等青田镇天晴，山中指不定就是倾盆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