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如良追随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学堂恰好走过一个年轻人，谦谦君子，独占小镇八斗风流，他一脸微笑，岔开话题，开门见山道：“姑娘既然是同道中人，那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姑娘想要什么不妨直说，只要东胜神洲有的，我都给你送来。”
红袍少女名叫空青，学塾先生刘言尽途径大燕的时候遇见的一位姑娘，琴棋书画，诗书礼仪均是精通，便是君子六艺也略有涉猎，刘先生就邀请她一起，年龄不大，但是学塾很多学生见了都要叫一声师姐，此刻她微微抬目看着年轻人，开口说道：“你与那名洞阳山的女子更像是主仆关系，那么你的地位自然就是三家道教嫡传，天下道门之首，可是我很想知道东胜神洲有什么事情让你愁眉苦脸？”
褚如良想了想，轻声笑道：“修行大道九曲十八弯，人生不如意十常仈jiu。”
空青笑容渐出，说道：“和刘先生一样喜欢咬文嚼字，然后讲一通大道理，不过有什么用呢？”
红袍少女身份不太平凡，年轻人一眼就看出来，她身上的气质是凌烨所不能及，因此，他只是一笑将少女的话语带过。
他与凌烨不同的地方不只是身份，凌烨看待小镇的一切都如同蝼蚁，哪怕明知道镇子里有着一位活着的圣贤，清楚这位圣贤不会插手，他还是会怀抱敬畏，一步一个脚印，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当看见红袍少女的第一眼，褚如良就已经把她看作与自己不逞相让的人。
空青走进那间学堂，坐下，开口问道：“答应你之前有些事情我要知道，你与那位洞阳山的女子有什么交易，今后你们之间谁说了算数？”
褚如良斩钉截铁道：“一切都以我为主，不过师祖有令千年之内但凡教中弟子不得出山，我这已经算是违抗师命，所以有些事情我不好插手。”
空青笑了笑就不再说话，倒是身后身形不高却有着五岳独尊的黝黑少年看了褚如一眼，老气横秋道：“那你们也太磨叽，哪里像背剑山的人爽利，来这么个地方还畏首畏尾，真是丢了三家道教十多个春秋甲子年的脸。”
这位来自大地方的修士到底是仙家后裔，背景煊赫，哪怕弱冠之年，可依旧见惯风浪，像这么一个奴仆说的话，他神色如常。
他忽然想起什么，忍不住问道：“你与他关系如何？”
红袍少女抬起头看着他，很快又低下头，然后点了点头，轻轻应了一声，这是少女第一次露出如此神态。
似乎是想到一些事情，褚如良自顾自的笑了笑，继续问道：“姑娘喜欢他？
”
红袍少女张大眼睛，眼眸有些被发现大秘密的慌乱，故作镇定道：“他太穷。”
好像觉得自己这番话语说服力不是太大，她便掏出一些金银，一块让褚如良眼前一亮的雪白印章，然后一字一句，认真说道：“那家伙独自一个人来到镇子，无亲无故，很穷，整座镇子上只有杜若家的小丫头总喜欢勾他门口偷听。”
褚如良看着红袍少女，心思飞转，笑容依旧，开口道：“他运气真不错。”
少女或许来历不凡，也许是活了一个春秋甲子的圣贤，但是她不太会隐藏心事，褚如良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红袍女子心中，少年兴许就是她今生最美的修行。
名叫李当归的少年，想来便是巷弄遇见的那个少年，孤苦伶仃。
如果遇到什么不测，自然没人过问，玉清宫十二门徒嫡传弟子的褚如良突然百般无奈，这么一座巴掌大小的镇子里，藏了一座天下都没有的琐事。
修行大道不会平坦，名叫李当归的少年被凌烨记住，应该会有一场仙缘，因为红袍少女又会化作泡影，或许恰恰相反，会飞黄腾达也不一定。
便是这么个年龄不大的少女，气质如同仙家豪族的姑娘，凌烨会因此遭遇大劫，如妖渡劫，避无可避。
他似乎想起什么，抬袖，回到学塾黝黑少年看见袖中蕴藏日月星辰。
…………
靠近署衙的巷弄太过宁静，李家宅子内李槐角，李槐花跪在地上，来自洞阳山的仙子高坐堂上，中年男子双手入袖，低眉不语。
凌烨按住桌子上那块晶莹剔透的石头，伸出白皙的手，张开，轻声笑道：“资质极佳。”
中年男子微微抬头，有些疑惑，想了想，鼓起勇气问道：“不知仙子为何不去李当归那座小庭院？”
他看见女子神色如同古井无波，心中大定。
女子闻言望向小庭院那边，拇指食指捻起玉石，轻轻用力，玉石瞬间崩碎，碎片留于空中，久久不去，男子头低下，她这才说道：“那座山上的人脾气都不太好，哪怕如同我这般身份地位的人物也是一步一个脚印，来到此地实属偶然，你们这里山清水秀，人杰地灵，便想要替山门选一两位弟子，但若是手伸太长就是自身难保……换句话说，眼睛只能盯着一处，手脚利索一些，既然来到此处自然不能白跑一趟，否则徒增因果。唯一令人愉悦的便是那位大人物心境高超，心思非凡，想要在这座巴掌大小的地方起千年香火，洞阳山看中了她们姐妹，你趁早替她们了结这座镇子上一切因果，早日登山，万仙大会上还有机会扶摇九万里，若是被三家道教点中，你们大燕李家也就飞黄腾达，没必要随着那老妪返回燕都徒增烦恼。”
中年男子端正衣襟，头点不止，原来他与华服少年同出一脉，即便如此有些事情还不如一个外人看的清楚。
洞阳山看待凡俗高人一等的修士忽然想起什么，笑问道：“想问我那座山上的人们久不下山，潜心修行，为何千里迢迢的来到这里？”
男子头更低，降低嗓门，“仙子大智。”
凌烨没有搭理这位小镇上人前风光无限的李家家族，一脸微笑，静侯着桃子坞那位剑士踏出第一步。
人有高低贵贱，道有三六九等，她凌烨算不上第一甲，但也绝不会是浥轻尘，更不可能是褚如良，怎么也是截教那位道种。
她抬头，云海翻腾，似有琼楼玉宇。
…………
看着身后，李当归脑海中浮现出说书人嘴里的壮丽场景，想起自称修士的两人，少年还是心有余悸，与他们相处总有一种压迫感。
顺着巷弄两炷香时间来到南田巷，踏进街道就看见张大人领着督造商量着什么，大抵就是山神庙的事情，如今山神庙已经敲定，当务之急自然就是先完成一座让朝廷看到进度，还有一些儒士，想来今日先生又早早结课，亦或者根本没上课。
心里默默记下颜姑娘叮嘱的事情，来到药铺的李当归左顾右盼，看见朝大夫清点完药材之后，他靠近柜台，正要开口，便看见朝大夫拿出早已经抓好打包的药，“十两银子，记账还是赊账？”
这间药铺，记账与赊账的唯一区别也就只有李当归清楚，不过朝大夫忽然提起，李当归有些疑惑，但是很快就轻声回道：“记账，记颜……我头上吧。”
朝大夫拿出笔，翻开账簿在空白处写下李当归的名字之后，很快又说道：“镇子上不太平静，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来很多人，今年最多，你运气不错遇见了个大人物，有机会就跟人家一起走，省的留下来给自己增添烦恼，甚至随时都有丢掉性命的可能。”
李当归脸色开始有些不自然，很久之后才想起什么，声音轻微，“因为那只妖精吗？”
朝大夫模棱两可，“相差不离，总之不是什么好事，那只妖精道行太高，所以你趁早离开最好，如果要想学剑，哪怕去不了背剑山，近一点也还有座了尘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