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日子酒楼也把浥轻尘这个中年剑士的消息传的盛,经过资深酒客们的渲染,来自背剑山的中年剑士俨然成为了御剑云海的大剑仙。用十二岁那“刺耳”的话说,李当归就属于天生穷命,贱相,福缘太浅,哪怕有财运也抓不住,触手可得的机缘说没就没,就是一个傻子。
抬目向二楼望去,正好看见半弓着身子的十二岁,李当归不禁有些头疼,前天去署衙经过桃子坞的时候她说那两伙“狗见羊”的人先后来过一次,向掌柜问了几个问题就走了,那个青衫剑士并不像是一位来捉妖的人,反倒像极了大隋皇帝游玩江南一样游历山河。
李当归心中焦虑的就是那只妖精,不清楚具体是什么情况,他们镇子地处这么个偏安一隅的地方,虽说往常也会有一些人经过,可大多都是一些商人们歇脚,向浥轻尘这样言明来意就是捉妖的人还是第一个,哪怕是当初的年轻道人说的也只是师门历练红尘。
李当归走上二楼开口向十二岁问了些小问题,小丫头今日破天荒的静如止水,努嘴朝楼下偏僻角落,他顺着望去,那个地方光线暗淡因此客人极少,那里坐着一老一少正是自称来自“武仙城”的主仆二人,锦衣少年手中拿着几朵精致的海棠花,老人嘴唇蠕动很快,李当归看一眼就心知肚明,想来是向街坊邻居们打听到了杜家宅子种了一株海棠。十二岁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门外走进来两人,一男一女,男子一身长袍,腰间挂长短不一的双刀,女子身段妖娆,尖尖的下巴如同倒挂屋檐的冰锥子,肤如凝脂,领如蝤蛴,丹凤眼眸,一颦一笑皆有老儒生嘴里天上宫阙仙子的风采,颜宝钗是一种英气勃发,这位女子像极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李当归眉头微蹙,少年发现镇子的事情或许并不像颜姑娘所说的那样,他盯着两人,一看就明白非富即贵的两人一只脚迈进酒楼,十二岁的身形如同离弓箭一般射出去,眨眼功夫就看见小丫头站立两人眼前,矮了半头的十二岁抬起头看着两人,一如既往的把酒楼特色介绍一遍,那句“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的诗句一出口,年轻人便拍定。
女子左顾右盼,来到镇子遇见的一切让她好奇,坐到窗户旁边,甚至伸出手触摸木桌,摩挲青瓷酒杯,良久之后失望透顶,好奇问道:“褚公子,你说那位真人把委羽洞天当作道场我信,可要是说这么个小镇就是道门十大洞天就有些欺人,若非如此,为何我看不出镇子山脉走势有一处像洞天福地?”
年轻人未曾想到她这样直接,这么一座洞天福地哪怕荒废一个春秋甲子年,可那也是一位圣人道场,何况来此寻觅机缘,哪怕东胜神洲身份不低,肩上担负着整座断剑山的兴衰,即便天资卓越,修为已经超出同龄修士大半步,他也不敢向眼前女子一样直白,想了想,他把目光投向学塾方向,笑道:“凌姑娘,不是你家祖师相求,我断然不肯能答应与你同行,圣人道场内务必谨言慎行
,若是不能,那你我就此两清。”
妖娆女子莞尔一笑,“褚公子,我丑话说在前头,还未踏进小镇起我便已经相中一人,我清楚你来此地的目的,我很乐意出手帮助,但是如果有什么意外的收获那就需要拿出来大家共享,若是有异议那就请你家祖师亲自鉴定。我的一言一行就可以代替洞阳山,只是不知道褚公子能否代表你家祖师?”
年轻人脸沉如水,停下手中举杯动作,平视着这位三家道教中下辖不起眼的一座山门的女子,“我能答应让你一起来到镇子,并不是什么一见钟情,洞阳山也只是整个东胜神洲一座不起眼的山头,万一出了什么问题,届时没人担待得起。”
年轻女子逐渐变了脸色,严肃,认真,相较于踏进酒楼那一刻判若两人,这个来自洞阳山的女仙子凝重点头,沉声道:“我们互利互惠,你我互帮互助。”
褚如良坐在二楼窗户前,遥望镇子风景,默不作声,尽显君子风流。
凌烨轻轻抬手,一阵香风冲破囚笼,清冽淡雅,沁人心脾。
褚如良转头看了一眼,很快就把视线收回,沉默片刻,声音低沉道:“下山前师门交待了许多事情,我有必要提醒你小心那主仆二人,他们可不是什么道门正统,更谈不上口极好的名门正派,来自武仙城的粗鄙武夫向来都有一股野蛮劲,不太喜欢与人讲道理,你若是夭折此处,可就属于命中劫难,怨不得谁。”
女子微微皱着狭长双眉,慢慢把目光看向楼下阴暗处的一老一少主仆二人,半晌过后忽然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着褚如良,一瞬间从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变成沦落勾栏的头牌花魁,娇滴滴是说着“不是还有褚公子你这么个正统道教三代嫡系弟子”吗。
褚如良仍旧遥视窗外,似乎被百里之外的江南烟火吸引,很久之后,轻声道:“修行大道讲求仙、根、缘、财,缺一不可,此地作为圣人道场,哪怕圣人离去也自然会有圣人威压,哪怕只是一小撮,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修行大道上遍地都是黄金,只不过黄金下面布满骸骨,记住,一切有舍有得,也不要看见西瓜丢芝麻,手里边有什么就是什么。”
东胜神洲三家道教嫡传的天骄弟子,微微闭眼,他道心坚如磐石,一炷香时间,睁开双眼,看见那位与酒楼小二有说有笑的儒雅少年慢慢下楼。
踏进小镇开始,已经遇见第二个看起来资质不错的苗子。
很快凌烨也发现了,她身子前倾靠近褚如良,两人如同一对高坐云海俯视人间的神仙眷侣,她转头看了眼古井无波的褚如良,再看向下楼的少年,竟然生出一些好奇,打趣道:“璞玉未琢,看起来像是一颗不错的苗子,你说会不会就是他?”
她向来这般直白,褚如良也有了前车之鉴,短短时间就习以为常,看向少年的眼眸像是犯了病一样双眼泛白,几息功夫后,摇了摇头,“青田镇一千户人家,如今有修文庙,山神庙,如此多的人家有些清秀苗子也实属正常,何况那边还有一位先生,虽然与教中那帮老头们沟通过,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教圣贤书,可他到底是一尊活着的春秋圣贤,哪怕你我真的福缘深厚,其中也自有定数。”
女子抿嘴一笑,同行年轻人来自三家道教,东胜神洲道门魁首,所以对于年轻人的言语很认可,也为她那出门便能遇见天大机缘的可笑想法有些赧颜。
看着凌烨,褚如良到底还是把心中的话说出口,“你们洞阳山的祖师修为多高我不知道,腹中知道这座镇子几分天机我也不知道,不过既然派你来此地自然也就会告诉你一些事情,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些事情,若是去了南边尽量低头不语,署衙那边怀以大敬畏,此地怎么说也是圣人道场,曾经有过佛陀,如今有大妖,更有剑士,他们心中的雷池逾越不得。”
她点了点头,东胜神洲道门以三家道教为首,能随着一位嫡传弟子一起寻觅机缘,虽然不说盆满钵满,可应当不会有性命危险。
对于凌烨的小心思,褚如良自然一眼看穿,不过一笑置之,说到底这座洞天福地内自己就是她唯一的支柱。
褚如良轻轻摇了摇头,笑容满面。
他肯与凌烨这么一个“拖油瓶”一起,很简单,较于其他几座天下的势力,蛮不讲理的渌水天下,背剑山的年轻剑士,北唐皇朝的长公主,褚如良第一眼就看中自家教派下辖山门的女弟子,因为哪怕是洞阳山的祖师来了,论起辈分也得叫他一声师兄。
他不太喜欢儒家那些‘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言语,腰间双刀常伴左右。
褚如良食指敲到着桌面,盯着楼下被叫住的儒雅少年,笑道:“你喜欢他……那就让给你,到时候你可别告诉我堂堂洞阳山掌教大弟子竟然争不过一座世俗皇朝的公主,若是如此,洞阳山嫡传也该换人了。”
她挺了挺胸,有意如此。
褚如良凝视着少年,如人看玉。
十二岁看着褚如良,目光如鹰视蛇。
褚如良的视线当中,身怀剑胎的少年走出酒楼,他敲了敲桌子,留下一锭银子,两人消失于酒楼,最后少年经过深巷,褚如良快步走出,凌烨紧随其后,上前笑着打招呼道:“你好。”
少年正是被十二岁撵出酒楼的李当归,当时他又不小心问道了小丫头的心事,当场就被掐了一下,如今听到有人说话,就转过身,看见是酒楼那对‘神仙眷侣’后,露出笑容,轻声回道:“你好!你们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