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良姜转身追随着先生的步伐，很快就被教导，“高良姜，非礼勿视可不能这么乱用。”

年轻人满脸疑惑，他不明白这句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先生，有什么不对吗？”

刘言尽想了想，认真道：“以后遇见山上来的人，尽量低头前行。”

被镇子上所有爹娘当作别人家孩

子的年轻人一瞬间神色复杂，既有些好奇，又有些惊讶，“先生，可以告知原因吗？”

刘言尽犹豫片刻，仍是说道：“你自己或许问心无愧，可旁人却不这么想，如今小镇风起云涌，更要打起十二分精神，若是真有什么事情，上不违背天地正意，下不违背心中正气，那么就算是道祖佛陀来了也无济于事。”

年轻人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只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他心中又有一些疑惑脱口而出，“她也是为了李当归来的？桃子坞那位剑士能答应吗？”

中年儒士迈出的步伐悬于半空，很快，高良姜就抱着头，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果不其然，正处于春风得意的白衣女子在听到这样一句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晦气话语后，脸色低沉如水，抬起头看着高良姜，杀气冲天。

高良姜下意识的侧走，退到刘先生身后。

他的视线内，那名女子手臂垂双手直，握拳。

然后就听见刘先生低声喃喃，哪怕站立先生身后，高良姜也没能听清一个字，便看见前一秒杀气冲天，胸中似乎蕴藏千万斤恨意的女子如同凋谢的花，低垂眼眸。

中年儒士与白衣女子之间有着一道间隔，如同天堑鸿沟。

刘先生还是那副清风杨柳，神情闲适，街道一阵涟漪波荡之后，女子眉宇间没有了傲气，唯独剩下高良姜一人目瞪口呆。

年轻人虽然来自另外一座天下，也算得上世阀豪族，可追溯百年先辈们也未曾见过仙人神通。

年轻人第一次遇见先生是江南，那时候刘先生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教圣贤书’，年轻人看着儒士，儒士微笑看着女子，“朝天阙已经避世一个春秋甲子年，那少年与朝天阙毫无渊源，那把剑有浩然正气，与其剑胎天然相冲，如同鱼水，一切也都是巧合，信与不信由你一念之间。”

白衣女子修为、见识皆不如同行男子，她刻意把声音压低，单手负背，另一只手掐出法诀，以极其怪异的姿势对着儒士，抬起头，两人牛头不对马嘴，“天下文章当真能救天下？”

女子气息逐渐恢复悠长，声音提高，“天下大道起于人，人却不一定能胜天。”

单手击出，有劲风呼啸。

儒士如同一座山岳岿然不动，“背剑山上的那群修士号称山河杀伤力第一，哪怕与此地相隔十亿八千里，若是要杀你这么一个道门修士，不过轻而易举，更何况三家教主还有严令。”

女子不知道的是，她身后空间有寸寸裂痕。

她望向儒士，神色稍许松懈。

刘言尽摇头，轻声笑道：“并不是你心中所想，这座道场文庙筑立，就有神佛镇压，此方天地便是名副其实的洞天福地，届时，你福缘深浅全看造化，与我无关。”

白衣女子躬身退后，双手合住，行过礼之后，声音恢复如常，“先生，学生受教。”

刘言尽瞥了一眼如同大姑娘上轿的得意学生，有些愧色，又看向女子，问了一个有些明知故问的问题，“你是哪座山头的弟子？”

凌烨起身看着儒士，这类人物之下哪怕宗门祖师来了也无所遁藏，想都没想就把老底交代干净，“洞阳山第二十七代掌教亲传弟子凌烨，我听说此地是一位真人道场，那位真人飞升之后留下一个剑胎，此地运转千年香火早已衰败，大阵湮灭，所以我就主动请缨来到这里想看看能不能获得一些机缘，我听褚如良说起过你，之前我并不知道先生身份。”

刘言尽摆了摆手，示意女子离开。

年轻儒生偏着头，曾经的江南名士此刻如同孩提，亦如情窦初开的女子。

白衣女子默不作声，悄然退去。

红袍少女立于一旁，如同山岳，岿然不动。

…………

暮色之中，青田镇忽然冲出一股剑仙，席卷整个江东。

没有太多时间去思考来龙去脉的凌烨来不及去问褚如良来龙去脉，抬头便冲着天地之间那一缕剑气狂奔，穿街走巷，身形矫健如同山中猿猴，来自洞阳山的掌教大弟子步伐极快，极稳，很快便来到街道中央。

天地万籁俱寂，街道空无一人。

凌烨站立原地，双手重叠于胸前，嘴里念念有词，片刻后，一缕金光照亮街道，如同白昼来临。

街道那边，有个人，一名女子，也是白袍。

看着那剑气冲出的地方，凌烨下意识的后退几步，平静道：“我没想到你竟然还是一名剑士……了尘山答应你们了？”

街道中央，冲天杀气穿透镇子。

她先是双手下垂，身后金光逐渐暗淡，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两把一模一样的刀，小腿弯曲蓄力，四五息功夫后，如同离弓箭矢，一刀对准腰间横砍而去，企图将其拦腰折断。

凌烨与北唐皇族颜宝钗之间，始终有一道间隔，伸手可触，如同薄纸，却坚如磐石，双刀砍去，火花飞扬。

并非武夫纯粹的以力较力。

颜宝钗始终未挪移寸步，神态自若，既没有后退，也没有前行的意思，只是手握婴儿大小青白相间的印章，嘴里念念有词。

皓月之下，小镇之内，浩然正气如同春意盎然。

下一秒，凌烨便倒飞出去。

颜宝钗看着她，声音轻柔，“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凌烨忽然笑了，“你要知道，一座世俗皇朝贸然动了春秋剑胎，会给这座天下带来什么后果。”

身子瞬间拔地而起。

她双手握住双刀，二话不说，当头劈下。

颜宝钗站立原地，手握青白玉章，依葫芦画瓢，微笑道：“并不是你以为如何，这座被圣人遗弃亦或是算计的道场内，我或许一句话也说不着，可对于你来说，我就是一座大山。”

距离颜宝钗一纸之隔，她双刀进不得分毫，更是被弹出数丈。

稳住身形，看着前方，她静默不语。

这个李当归眼中如同刘先生一样的女子，满脸微笑，善解人意道：“我劝你最好趁早离开，此方道场可不是洞阳山，你举目无亲，我却是北唐皇族，还有署衙。”

浩然正气消失于天地之间，来的匆匆，去也匆匆。

凌烨若有所思，正如颜宝钗所说，她来到这座小镇之后就是举目无亲。

颜宝钗忽然笑了，“镇子上还有一只妖，道行深浅我也不知道，但是你这修为还不够别人塞牙缝，夜深人静，可别着了她的道。”

白袍女子嗓音低沉道：“多谢。”

颜宝钗满意的点了点头，只要不是那种蛮横不讲理的仙家女子就行，这样也省的她出手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