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
安羽素服雅冠像极话本子里羽扇纶巾的儒将,四十多的中年人面皮带些许暗黄,却更让他笼罩一层肃穆。
“陛下明鉴,此事定不会是逆王旧属作乱。”
安羽虔诚匍匐跪拜,嗓音中却丝毫不显低人一等的慌张。
容述自然知晓此事不是永王旧属,却还是端着疑惑装糊涂:
“爱卿觉得此事有蹊跷可那些贼人的脖颈处确实刺着青黑虎面。”
“永王旧勋的虎面乃是用青羽岩的墨汁为料,青羽岩只产于南海,可用南海苏藤的汁水擦拭消散。下臣方才探查过那帮贼人的纹身,只是普通墨料。”
安羽的话平缓有力将容述心底的怒气层层激发。
这人怎么就不懂呢。
“爱卿可别是看花眼了。”容述语带威胁,鹰眸灼灼看向安羽。
只是安羽仿佛铁了心要和他作对,依旧不卑不亢躬身回道:
“确实如此,不信陛下可以亲测。”
“安羽!”
容述终于不再佯装圣贤,拍击龙案,朗声呵斥。
安羽闻言立刻重新匍匐跪拜,仍旧重复那句:
“确实如此,陛下可以亲测!”
容述简直气的冒烟,他以为安羽是个聪明的,如今却逼得他不住的来回踱步。
“陛下放过韩家吧。”安羽长跪稽首。
语毕,踱步的那人脚步停顿,龙案上的奏折被容述一扫而空,纷纷落到安羽的袍边。
身着明黄的人坐在案后龙椅上,没了盛气凌人,只剩下孤苦寂寥。英气硬朗的轮廓覆盖无奈,容述缓缓开口:
“青翎兄,我以为你懂我。”
青翎是安羽的字,容述已经有多久没有这般唤过他。
想当年他们在淮清把酒言欢,畅谈天下时局,那时容述稚嫩的眉宇尽是赤城的报国之志,而今却只充斥愁绪阴霾。
“陛下放过韩家也放过元家吧。”安羽停顿片刻,想要看清这个坐在高座上的人,却发现都是徒劳:“当年的事已经死了太多人,是时候结束了。”
“青翎兄,我不能有失啊。”容述揉捏眉间疲惫,他实在太累了,每日端着假笑应对朝臣百官,时刻要谨记效仿先帝贤德,稍有差池便会有人弹劾他不尊先帝遗德。
他不能再有意外。
“元家知晓当年真相,始终是个隐患,还有韩客山和阿毓!他们从来没有放弃探查当年的事……我没有心力再防着他们了。”
容述漆黑的眸子徐徐抬起,看入安羽总是运筹帷幄的眼孔。
“青翎兄……你觉得我该怎么办……任由他们查下去吗?”
“陛下放过他们吧。”安羽仿佛没有魂的傀儡,只会重复这一句话。
容述的眸子寒了寒,二人双瞳对峙,片刻高座的君主泛起苦笑:
“青翎兄,你还是那个倔脾气的安羽。”
“只是陛下已然不是当年的容述。”安羽语调平缓,只像是陈述事实:“容述当年想要的是四境安稳,而不是陛下这般……只想着巩固皇权。”
容述轻轻摇首不欲再争辩赤心与权利之说,心口的气陡然沉下,仿佛一下老了不少。
不在其身,不知其伤。
安羽瞧着陛下鬓角藏起的白发,再回想当年淮清鲜衣怒马的青年——他也老了。
怎么能不老呢?十几年过去,都老了。
“罢了罢了,随他们去吧。”容述叹气。
“多谢陛下慈悲。”
御书房的台阶跋高难行,便是提醒高位者,这个位子得的艰辛,须得时时刻刻警醒自身,保持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