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狱锒铛,寒潮湿濡。
元程身着囚服端坐稻草之上,四方小口自外倾斜亮光,在他黑沉的面上投射下数道暗痕。
方才审讯元思思的酷吏端着一张麻子脸,犹带几分恭敬,向虽身着囚服却依然威严的元程说道:
“元侍郎,二姑娘已经认罪了,您就别撑着了。”
“认罪?哼!”元程冷哼,眼神皆是悲凉。“当真是思思自己认得罪?还是陛下要得结果!”
麻子酷吏面色为难,并非是他不辨黑白,只是是非哪有自己的身家性命重要。
“元侍郎是好官,但应该懂得一个道理,那便是——天下是陛下的天下,大人身为朝臣,是陛下的臣子。”
他点到为止,想来对方应该是能明白其中含义: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元程苦笑摇头,似是感叹对方见识粗鄙,笑声由闷声轻笑变得明朗癫狂。
狭窄阴沉的牢房让人战栗,元程的笑声更使人心口泛寒。
酷吏不再追问,只将元程的手印摁到认罪的状纸上。
天下最大的判官不公,世上还会有什么道理。
韩焰被‘请’到地牢时,便看到元伯父宛如饮醉酒的诗人,不羁颓废完全不像平日里铁面不阿的元程。
“元伯父!”韩焰驻足关押元程的牢房,身侧黄铮眉心抽了抽,却还是容忍二人交谈。
待元程看清牢门缝隙中来人是谁,眼中陡然有了一丝亮光:
“小焰……芊芊是否无恙?可回到元家?”
元芊芊虽说元程不懂阖家欢乐,可天下的父亲大多是爱惜关切自己的孩子的。
元程身染血迹,想是遭受过审讯,此刻却仍在担忧被‘掳’走的女儿。
“芊芊很好,只是……元祖父…”韩焰敛神垂眸,不知如何向元程说出元祖父是被毒杀的事实。
始终关押在牢中的元程以为她是带来父亲的死讯。
我知晓会有这么一天。"元程撇开眼,不知是哀叹元祖父的死,还是别的。
“你又为何会……”元程示意身侧羁押她的黄铮,疑问她又是如何到这种境地。
韩焰攒眉,她微微心虚向爱民如子的元侍郎解释:“我破了城墙,永王旧属闯进乾京。”
城中伤亡惨重,她心中揪疼愧疚,愤怨自己什么都没顾好。
既没有帮元芊芊见到祖父最后一面,又引来穷凶极恶的歹徒。
黑铁围栏间,元程松开紧握铁杆的手掌,眼中尽是了然露骨真相后的无奈可笑。
他像疯了一般一步步后退,就如韩焰刚见到他时一样癫狂,随即停顿脚步,猛然扑上前,紧紧捉住韩焰的手:
“都怪你!都怪你!”
那执笔的手用力极大,像是要将韩焰撕碎。
元程双目泛红,死死盯着韩焰怔愣的眼眸。
都怪她。
元家遭难和乾京亡魂都怪她。
身侧黄铮终于不再装死人,用佩剑鞘击倒已经疯狂的元程。
被冲击摔倒墙角的元程堪堪坐直身子,捂住被击打的胸口,无神狠狠道:
“都是因为你,全都是因为你……”
“将军请吧。”黄铮收好剑鞘,侧首恭请同样失了神的韩焰。
地牢里关押数以千计的犯人,面如恶鬼的人们见到黄铮前来,皆像求食的鬼魅,伸出早已干枯手臂,念念有词:
“大人,我是冤枉的!”
“我不想死啊大人!真的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