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九 彼岸花曳(1 / 2)

手中拿着的道书,疏影其实已是熟读过百,手指在泛黄的纸页上摩挲,不用看,便知上面说的是什么。

养气忘守言,降心为不为,动静知宗主,无事更寻谁;真常须应物,应物要不迷,不迷性自往,性往气自回;气回丹自结,壶中配离坎,阴阳生反复,普化一生雷;白云朝顶上,甘露撒须臾,自饮长生酒,逍遥谁得知疏影的声音,低低落落,好似雨打芭蕉,混夹与外面的风雨铮鸣声响。

你在说什么?容端看向疏影。

疏影抬头,试探地说道,这是火龙真人的道书,里面摘录了吕纯阳的百字铭。

什么真人假人的,容端轻轻松松从疏影手中抽出书,随手翻了两页,搁茶几上,冷哼嗤笑道,这世上最骗人的就是道家丹书,骗得人倾家荡产,骗死人不偿命。疏影你信这个?

梅疏影静静地听容端把话说完,知道这份鄙夷是来自容端父母的荒诞事。她想了想,缓缓道,如此,鬼神之说,你也不信?

容端沉吟了一会,笑道:不知道呢?等见到了再说。

疏影的面色虽然柔和,却没有笑,她斟酌着句子,鬼魅之事也倒真少有人见过。只不过未知之事,还是不要乱说。顿了顿,又道,世上只存在知道的事,只存在可能的事。

容端的手指熟稔地敲上着疏影的额头,什么也没有说。

疏影遂又低下头去看道书,知道这场谈话已经结束了。

容端的目光落在窗外,枝叶如泼墨般在白纱窗上狂舞,雨点敲打得更加激越了,铮铮作响左右对峙,倒像是让人回想起战场上连珠流矢,溅落在地上,开出一朵朵血红色的花一朵又一朵。

他动了动鼻子,一股阴冷的气息,血腥气味也浓,很冷。

很冷。

恍惚间,突然容端一激灵,终于从突如其来的幻觉中回到了现实。疏影的手正按在他手上,有那么一点丝丝的温度传递过来。

疏影琉璃般的眼中流露出些许关切之意。她收回手,拢袖站起身来,行至屋内的角落处的橱柜里,翻倒了一会,拿出个暖炉出来,摆在茶几上,她又从袖中的荷包中掏出一两个香片,丢进暖炉,取点火器燃香。

容端看着疏影忙这一切,问道,你的琉璃白香炉呢?

容端说的,是疏影以前常用的琉璃香炉。这琉璃器皿,越耐火的色泽越纯粹,透明若水,清清净净。而但凡杂色,间色妖艳虽好看,其实却是不耐烧制的次货。这琉璃制的白香炉,把细碎的红色花瓣盛在里面,若隐若现,如同坐下雪落乱沏梅。

疏影一面伸手点火,一面随口回答,倒多少年没见那事物了,这暖炉也凑合。她不甚在意地说着,似乎已经忘却了多少年前的奢华和精致。

容端像是又想起了什么,眼盯着那香点着了;疏影以手微微扇香,不经意间,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传递而来,优雅而又迷惘。

什么香?

不是什么好香片,就是用冬日里的腊梅花制成。

容端盯着疏影,你别骗我了,梅花清明怡神,这香味却迷惘诱惑

疏影抬眼,是么,那可能是我把桃花片混进去了。

面对疏影的敷衍,容端虽略有薄怒,脸上却未显露出来。熏香这种东西,虽有多重讲究和花样,只不过只不过是当日里他还唤她连城的时候。

容端看着那暖炉,暖炉后手持道书的梅疏影,虽然俩人未再说话,但总觉得此刻如此静谧,如此心境放松。

如此,安逸。

容端就这样坐着,听着外面的滴滴答答的雨声,慢慢睡过去了。

他的头略微朝疏影这边侧过来,疏影看了他一眼,又低头读书去了。这香里暗含了迷迭,虽份量不多不深,但在这放松心境的情况下,容端便不可抗拒地沉睡过去了。

梅疏影翻着道书坐在容端右侧,直至子时以后,雨声渐弱,疏影才眯着眼睛小睡了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她有如猫一般定睛起身,悄无声息,卷书从膝上滑落,跌落在地。

拢袖推门行去。

牡丹灯笼在屋里静静长明。

到了第二日清晨的时候,雨水虽比昨夜稀少了些,却淅淅答答仍旧未停息。混云密布,晦光穿透,虽蜡烛已经燃尽,厅堂里面倒是比夜间清亮些。容端悠悠醒来,动了动僵硬的颈脖,不敢相信疏影竟然又让自己在厅堂里过了一夜

他转头看去,疏影依旧坐在自己右边,读那卷道书。

仿佛从未动过。

疏影见他醒来,合了书道,吃早饭吧。

疏影看看他,淡淡说道:这场雨下得如此,我才不得不留你。

言下之意,若没这场雨,定是要赶了他去。

容端皱了皱眉头,却又顾及疏影坐在这里陪了自己一晚,也不再多赘言,跟在疏影后面厅房行去。

飞雪在细竹帘围着的厅房里摆好了粥和咸菜,见他俩人进来,便推开竹帘退了出去,利索清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