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妈妈呢?
这天气,哪承望她早起呢?妈妈也经不起起折腾,随她去吧。疏影答道。
容端点头,想当年这长妈妈事事要强,一门心思要靠疏影高攀,现在却落魄在这破落的地方。这样一想,不觉得又多看了疏影一眼。
疏影所穿的是浅色麻布长衫,淡色淡颜,一眼看去并无希奇,只是雪地里白梅,有暗香袭人,却积雪隐藏不察,不知何踪何迹。
耳边是希希落落层叠有次的雨声,听着觉得很舒服很安心。疏影起身给容端添粥的时候,光阴落在她淡淡的脸颊上,那个动作和姿势很好看,容端亦注意到她的指甲,比上次见面的时候短了一节。
他仔细看了一眼,道:怎么剪掉了呢?
不小心磕断了。已意识到容端说的是指甲,疏影忙把手收回袖子里。是之前跟那个鬼魅争斗的时候磕断的,连根断,痛得她钻心透骨,不过对方似乎比她更痛,因为断了的指甲卡进了骸骨
一时间又默然不语,直至饭毕,飞雪进来收拾了碗筷,下去准备她和天童的饭食了。
昨天晚上,你去哪了?突然,容端问。
梅疏影一愣,反问,什么去哪了?
昨夜我睡着后,你出去了。你去哪了?容端的口气虽然肯定,但心里却并不确定。昨夜昏昏沉沉间,他是感觉身边的人有移动,但要当真说起来,倒也不十分肯定那究竟是梦里,还是梦里真实。
疏影想了一想,答道,出去,出去有一点事。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淡淡带有一点红晕。
容端见她的样子,想这本是疏影的住宅,她自出去又进来,少不得是有些不方便的事,说与不说也无甚大要紧,但是
瞿衡就快升任礼部尚书了,你知道么?他又换了话题。
疏影摇头,他只是左侍郎,怎可能升这么快?
是啊,本来是不可能的,但七日前,右侍郎韩嵇死了,容端摊手,这样一来接任的不就是瞿衡么。哦就是在那晚你被袭击的前两日。
疏影看着他,没有答话。
那位黑衣少女,没再来找过你吧?容端又问道。
没。疏影摇头。
容端笑道,这几日,京中甚不平静,先是礼部右侍郎死了,接着东厂厂公庄二也死了,昨天还听说户部给事中
到底为什么,那位少女会找到我头上?疏影问道。
容端没有回答,只是透过细细的竹帘向庭院中望去。那棵参天的大树在晶莹的雨中顶立,树下挂着的白色灯笼随风飘浮,一朵艳丽的牡丹花若隐若现。
牡丹灯笼。
梅疏影的目光跟着容端望过去,不觉微微发白。
天童,天童。她站起来唤道,怎么还不把那盏灯笼收回去,下这么大的雨,也不怕沾湿打坏了。
天童听到叫唤,顾不得雨水,忙跑到庭院中,伸手摘下灯笼,大声回道:没事的姐姐,这树大冠大,灯笼竟是没怎么淋湿。
还不快拿进去,小心你也淋雨。疏影吩咐道,天童应了,提着灯笼跑进屋子。
疏影这才坐下,她的表情清清淡淡,又看不出什么了。
疏影,容端仿佛没有在意刚才发生过什么,他说道,你以前喜欢研究些文章辞藻,这些年有所收益么?
疏影看了他一眼,答道,我不弄那些东西已经很多年了。
哦,那你这些年都在忙什么,疏影刚要回答,容端又笑着说,不会是忙着收账、生财之类的吧。
听了此话,疏影压了压眼底的光,末了,她淡淡说道,头几年,在这里却是有些不习惯,这庄上的佃户也未必服我们几个女人,这些年倒还可以。顿了顿,她盯住容端的眼睛,微微一笑,道:我在研究道书。
见他皱眉不言语,疏影微微一笑,起身掀起帘子,站在檐下。
雨水如同珠帘一般坠地联天。
疏影伸出手去,接了点点晶亮落在手中。
她抬头看天:雨点是断了线的木偶
天空黄天青地,清清亮亮,新绿浓墨,一点一点晕染开。
我想,修行不拙,归隐飞仙。背对着容端,梅疏影如是说道。
虽是狂妄至极的顽话,但那雨帘下素衣黑发的女子,如白鹤立湖边,她站在那里,却仿佛要展翅飞去,翱翔于田宇之际。那光景,不知为何,由不得人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