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的“邬雪琴”也惊慌起来:“王爷,我是雪儿,是你的雪儿啊。”
她上前去拉顾南风的袖子,却被顾南风甩开:“你不是!快说你是谁!在我发怒之前!”
虽然是“发怒之前“,可他的声音已经有明显的发怒迹象。
那女子犹是不答,可抽泣之声已经越来越急促。
“紫安?你是紫安?”顾南风抓住她的胳膊使劲摇晃,咬牙切齿道:“小妖女!你变的好花样!”
“邬雪琴”一怔,身子有些僵硬,可是对顾南风的推测,她既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南风,我……”那女子哀切悲戚的声音响起,“我是因为想得到你的关注,才这么做的……”
邬雪琴禁不住愕然,她忽然间不叫王爷,改叫南风——“南风”是紫安对顾南风特有的称呼,她这么做,等于是承认了顾南风的猜想,承认自己是紫安。
可是,她明明是楚玉啊,这不是嫁祸吗?
“胡来!”顾南风低低地骂了一声,“你再这么乱来,我明天就把你送回南诏!”
“你送吧送吧!都是因为邬雪琴那个女人,你才这么对我!我要杀了她!”“邬雪琴”大叫了起来,连说的口吻都跟紫安的一模一样。
“你敢杀她,我就灭了你南诏!”顾南风恨恨地丢下这句话。
“南风……”楚玉的哽咽越发凶了。
邬雪琴不忍再看再听下去,悄悄地离开茶室,飞快地下了楼,一路疾走。
直到回到梅园自己的房间里,她的一颗心还在砰砰直跳。
天啊,这到底算怎么一回事啊?楚玉不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大家闺秀吗?她为什么会变成自己的样子?这是易容还是幻术?
如果是易容,不可能会这样惟妙惟肖,因为那个邬雪琴,几乎就是自己的翻版,声音,体态,容貌,和真实的自己完全契合,找不到一丝破绽。
那么就该是幻术了……这更加匪夷所思,幻术和巫法挂钩,像楚玉这样身世清白的女子,怎么会懂巫术呢?
邬雪琴的脑子像熬浆糊一样,越熬越稠,越熬越糊。
如果不是顾南风的出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还会一整晚都沉浸在这一锅浆糊的熬制之中。
她早该想到顾南风会来的,只是没想到他会以这样的形式出现。
大老远就听见他焦急的声音,呼唤着她的名字:“雪儿,雪儿!雪儿!”
她还在考虑自己接不接受这个亲昵得有些过分的称呼,一向在礼数方面很到位的顾南风,竟然连门也没敲,砰的一声就把门撞开了。
邬雪琴偏过头去看他时,天,这是几分钟前举手投足还充满天然的贵族气息的顾南风吗?
为什么有的人可以几分钟不见就憔悴成这个样子?
原本光洁的下巴上长出一层青青的胡茬,好像是受过小雨滋润的春笋;
眉头拧成倒八字,他的眉毛一定要这么勤于变化吗?从开始到现在,倒拧的眉毛总是在第一时间像她传递着来自他的不详讯息;
眼睛里泛起了数量不容忽视的血丝,鼻翼也因为激动而略略扩张……
总之是一点也不帅,完全摧毁了他平素辛苦积累起来的无敌阴婺大帅哥的形象,而彻底沦为一个心力交瘁的完全没有吸引力的大叔。
嗯,其实依顾南风的年龄(三十二),他对于她,根本就是一个大叔啊,年过三十的大叔。看来人真是急不得,一急起来,形象就全毁了。
而现在,这个叔叔辈的人物,正心急火燎地向她走过来,准确的说,是扑过来。
邬雪琴心中暗叫一声苦,不好,他是受自己的诱惑而去望风楼的,结果约会没约成,受了一肚子气回来,他还不找自己算账?
她急忙开口辩解:“啊,你已经准备好了吗?不要着急,我还在想穿哪件衣服合适呢……”
她真是佩服自己,在这些善于阴谋的人群中磨砺得久了,谎话张口就来。
还没佩服完,肩膀已经被顾南风以老鹰抓小鸡的方式狠狠抓住了。
邬雪琴心一沉,又完蛋了。那个消失许久的暴力顾南风,又回来了。
顾南风抓住她的肩膀,目光在她身上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地扫了个遍,忽然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像是叹气一样悠长而沉重,然后一把将邬雪琴紧紧抱在怀里,口中道:“你没事啊。”
猝不及防地,脑袋一头扎进了顾南风的怀抱中,邬雪琴有些意外,好久没和顾南风这样亲密接触了,他身上久违的味道又扑了过来,让她浑身不安。
有些人横行惯了,就连身上的气味都是霸道的,顾南风就是这样的人。
她若不是因为心虚,早就挣脱出他的怀抱了,而现在,却只能装作无辜地轻轻推开他:“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或许是因为看到她平安无事,顾南风脸上的焦虑已经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隐约责备和戏弄的目光:“你让我去望风楼,为什么自己一直待在梅园?”
“我,我……我没挑好衣服么,”邬雪琴有些讷讷地道,“你不是说喜欢看我穿得漂漂亮亮的吗?”
“再挑就挑到半夜去了。”顾南风脸一沉,嘴巴竟然微微撅起,一屁股坐了下来。这个动作有多幼稚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唉,像他这样的大帅哥,真的不适合适用这样孩子气的表情。
“是,我根本就没去,我忽然改变主意了。”邬雪琴飞快地搜寻着说得过去的借口,“大阴天看月亮啊,还要在这么冷的夜去望风楼吹风,谁会干啊?你也太笨了。哎,别告诉我你真的去了。”
“你这女人,”顾南风恼怒地看着她,“幸好我没上你的当,我当然没去。”
“哦?”邬雪琴惊愕地睁大眼睛,顾南风也会撒谎?“你没去?”
“傻子才去呢,”顾南风哼了一声,“我顺路过来看一下你有没有去,如果你去了,我就去望风楼看你的笑话。”
“哦。”邬雪琴若无其事地点点头,飞快地垂下脸去。如果不垂下脸去,顾南风会发现她此刻脸上的表情极为扭曲。
邬雪琴极力克制,脑中拼命回想着爷爷去世时的悲哀场景,总算是控制住了想要爆笑的情绪,缓缓抬起头来:“你总算也不是个傻瓜,不过我一想起当时你要求我穿得漂漂亮亮的,就忍不住想笑。就算你后来察觉了这是个谎话,你那时总是当真的吧——哦!顾南风,你该不会是去望风楼,发现我不在,担心我出了什么事,才飞快地赶过来的吧?”
“我——没——去。”顾南风一面要努力澄清着自己,一面又要做出轻描淡写的样子,“你以为天下人都像你那么笨吗?一次次被骗。以后说话做事,都要小心一些,尤其是要提防紫安那个丫头,她性子刁钻古怪,对你又没什么好感,手段也奇巧得很,就算你什么都不和她说,她都会钻到你心里偷窥你的想法,所以你以后要加倍小心,尽量不要和她接触,我也会限制着她,不让她接近你的。”
他说了这么一大篇,应该指的是别人冒充自己约会他的事情吧——他还以为是紫安哪,是了,在他心目中,只有紫安才有手段偷听到他们的私密谈话,也只有紫安才有能耐幻化成她的样子。
既然说自己没去的意思,就更不能出卖楚玉了。楚玉的手法虽然极端,可怎么说也是一个可怜的女子。
想到楚玉抽泣的样子,邬雪琴心中一片黯然。在这个王府的女子,都是在这样的境况里苦苦挣扎吗?
“我说,你就不能对你府中的女人们好一点吗?”邬雪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如果你对她们都好一点,雨露均沾,她们的日子也好过一点。你把她们一个个娶到手,就是为了忽略她们的存在来的吗?”
顾南风的眼中掠过一丝惊奇,迅即恢复正常:“你又让我惊奇了。别的女人都在想方设法拉拢我,你却在往外推我。”
他的嗓子也有些低哑了,脸上的表情变得黯然:“我只想一心一意待一个人。其余的那些人,我顾不上了。”
看到他的样子,听到他的话,邬雪琴不知怎么的心里有些难过起来。像顾南风这样位高权重的男人,能做到不花心,一辈子心中只装着一个女人,是多么难得的事情啊。如果顾南风不曾对自己做过那些事,她会认可他的深情,会原谅他的吧。就算知道他一直追逐的,只是另一个女人的影子……
不行,不能再想。可怜的明明是自己。自己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辜的人。明明和这些人都没有关系,却被他们一个个利用,欺辱,过去的事能就这么算了吗?别人不说,顾南风对她做的那些事,是人干的吗?就算他在望风楼有那样直率的告白,就算他做的这一切都是出于爱,可是,可是……
因为爱,顶着爱的名号,就可以胡作非为,就可以肆意安排别人的人生吗?
如果是别人,可能就屈服在顾南风的淫威和深情下了,因为别的女人心中没有自我。
可是她是邬雪琴,从未来的时代穿越过来的女子,头脑和思想,都经过独立和理性的熏陶。
你爱我,那是你的事,可是我不爱你!任何人都不能强迫任何人的感情,不会因为你的身份是王爷,就能为所欲为地控制别人的人生。
对她这样的人来说,压迫越大,反抗就越大。顾南风对她的精神压迫,已经激起了她强烈的反抗欲望,从一开始,不管顾南风说什么,做什么,只要压迫到她的感受,就是一个“不”字!
不是吗?
尤其是,他做的那件非人的事情,根本不在她能原谅的范畴之内,或许,根本不在任何人可以原谅的范畴之内!
那是单是想一想就觉得羞辱难当,浑身血往上涌的事……
邬雪琴咬咬牙,望着顾南风本来不觉得讨厌的脸,忽然又觉得无比憎恶起来。
就是这个人,把她装进笼子,脱光了衣服示众!
没齿难忘的耻辱!就算进了坟墓,骨头里也会深刻着的耻辱!
邬雪琴腾地一声站起来,顾南风抬起头看着她,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表情有些不对,于是转过身去,轻声道:“你嗓子干哑了,我给你泡一杯茶润润喉咙。”
“好啊。”身后传来顾南风快活的声音。
邬雪琴从储存花茶的木盒里挑了几篇大的干柚子,又在茶杯里加了几大勺蜂蜜,晃了晃茶壶,皱眉道:“水凉了,我去倒炉子上的热水。”
“好。”顾南风安静地坐在那里,连眼神都是轻快的。
刚才取茶,倒蜂蜜,都是当着顾南风的面进行的,关键就在这取水的环节了。不过没关系,所有的环节她都考虑周到了,一定没有问题。
炉子在茶室,顾南风是看不到的。
邬雪琴将怀里的纸包拿出来,将之前研制好的夹竹桃叶粉细细地装了一些在右手小指上的护甲套里。
真是要感谢古时这些修饰的小物品,如果没有弯弯的指甲套,光是自己的指甲,是储存不了足够的药粉量的。
装毒药粉的时候,她的手出奇的镇静,连轻微的颤抖都没有,像是在做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或许大风大浪经历多了,是真的可以磨砺人的胆量和勇气的吧。
邬雪琴拎着茶壶回来,脸上挂着毫无破绽的微笑,取了另一个杯子道:“我也有点渴,你不介意和我一起饮一杯花茶吧。”
“好啊。”顾南风快活地笑道,“你的这些花茶真是怪的很,又是柚子,又是蜂蜜的,真的能喝吗?我怕喝了会死人,还是拉上你一起吧。”
邬雪琴手一抖,他这句话是再寻常不过的调侃,可是因为正好契合了她的阴谋,竟然令她心中好是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