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她们走去,卿萝同时迎来。
“她有话想跟你说。”卿萝看了那姑娘一眼,“她真的快不行了。”
“她今天吃东西了么?”我问。
“几块糕点,被饿疯了,你去吧,她就想跟你一个人说,要有什么事你叫我。”
我点头:“好。”
木萍搬了张软凳去到马车后边的山坡,又在上边置了条软毯。木萦将那姑娘扶坐下去,冲我行礼:“少主,我们先走了。”
“嗯。”
少女看着她们离开,轻声道:“她们不是杨家的人吧。”
“嗯,不是。”
她收回视线,落在我身上,唤道:“田初九。”
我看着她,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看向阵外的大雪,没有说话。
风雪张狂獠狞,却觉得旷野已久静良久,漫长如数百年未曾被人踏至了。
她声音沙哑的缓缓说道:“我被他们救走时,你的两个姐姐已经在那了,刚好去年这个时候吧。”
我微愣:“你不是他们的人?”
“不是。”她虚望向坡下长野,“去年碧霞酒庄发生的大事你应该知道的,那时我也去了,险些丧命时姜蓉师姐和云大哥救了,咳咳……”
她捂嘴咳嗽,手中手绢有着深深浅浅的血渍。
咳了半响,她缓缓静下,道:“田初九,我这一生,最羡慕的人,只有你了。”
我有些酸涩,淡淡道:“我跟你相反,我谁都羡慕,最不想做的人就是我自己。”
“你那些苦算得了什么,我求之不得。”她凄笑,“若能嫁给杨郎,我什么都甘愿付出。”
“你一定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否则不会说的这么轻描淡写。”
“我姓魏。”她足尖轻抬,踢了踢身前雪地,“我家在盛都,不过不是那个名扬天下的魏家。我父亲从职于军作监,算是个小官,家里田产铺面不少,衣食虽不华贵,但至少无忧。我娘是父亲妾室,我虽是庶女,可我们家从未有什么门庭纷扰。哥哥姐姐们待我亲厚,年少时我无忧无虑。”
她轻换了口气,白烟从嘴中吐出,很快消散。
“父亲不求我们有什么大学问,识些字便已足矣,所以日子大多清闲。同其他家的姑娘一样,我们最喜欢议论盛都里那些达官小姐们谁又争出风头,谁又和谁一伍了,咳咳……”她轻咳了几声,续道,“公子少爷我们谈得也多,整个盛都,最贵胄的就是那几个大世家。那些世家里的少爷……说来有些不自量力,可是谁不想嫁给他们呢?谁都会憧憬,假想,走在路上都会觉得能有一番偶遇。”
我看着被她提散的白雪:“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我仰慕杨琤。”她声音变得落寞,“所有人都知道我仰慕他,我从未亲眼见过他,只凭耳闻就一心思慕,那时我才九岁。”
我抬眸看着她的脸:“你去碧霞酒庄,是因为他?”
她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我从小就想着去闯荡江湖,觉得立下名声以后就可以和他见面。我逃出来三次,前两次被我爹抓了回去,去年我又逃了出来,想把他去过的地方都去一遍……除了九龙渊,”她一笑,“我不敢。”
“你被救他们走之后呢。”
“咳咳咳……”
她又捂嘴咳嗽。
静下后,她轻声道:“救走之后,我就见到了你那两个姐姐。她们被关着,名声……不好。”
我唇角浮起冷笑。
她唇瓣动了动,没有再继续说。
风雪越来越大,掀起连绵白浪,浩荡掠过天边。
“你为什么不回家?”我问。
“回家?”她喃喃念着,摇头,“好不容易出来,又终于遇上能和你有点关系的人,为什么要回去。”
“那你是如何待我姐姐们的?会不会因为我的关系,而待她们不好?”
“是有刁难……她们狡猾奸诈,虽被关着却仍试图害人,也挑拨过人对付我。”
我笑出声音:“只恨我不能杀人,否则那些人都会被我抛下油锅。”
“晚了。”她痴痴望着大雪,“他们都死了。”
“死了?”
“救我的那个人说的,他将我们的门派全杀了,然后一把火烧的一干二净,为了……”她看着我,“他说,这是他送你的一份薄礼,哪怕你不知情。”
我愣怔,有些头皮发麻,少顷,问道:“初杏山涧出事那天,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那天啊,”她似陷入回忆,眼眸有些放空,难过道,“那时太乱了,他们都被吓坏了,争先恐后往那块玉石上跳,我和四个还有姜蓉师姐在混乱里被踢下了水。待我们从水底钻出来……他们全都粉身碎骨了。”
她垂下眼睛,声音渐渐有气无力:“四哥重伤,游上岸没多久也死了,我和姜蓉师姐困在里面不知如何是好,两日后来了一个人,他将我们带了出去。”
“那人个子高不高?是不是白发白须,却容颜年轻?”
她双眉轻皱,有些迟缓的摇头:“是有那么一个人,不过是后来出现的。救我们的那个,他看上有四十来岁,穿着很朴素的布衫,个子很矮,但是本事却很厉……咳咳咳……”
她猛烈的咳嗽了起来,忽的张唇,呕出了一口鲜浓鲜血。
我抿了抿唇,终于心软,从袖子里摸出干净的帕子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