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落座，月笙便提着白玉瓷酒壶给黎凰斟了满满一杯桂花酿。

黎凰瞧着面无表情的月笙，心中感叹，月笙果然是月笙。

除了她药罐子里的药，什么都不能让她换掉这张冰山脸，当然还要除去羲和这个讨厌鬼。

“这是一千年前的桂花陈酿，小帝姬尝尝是否合口味。”

月宫的桂花酿果真名不虚传，更何况是窖藏千年的陈酿。

当琼浆划过喉头的那一刹那，黎凰觉得以前喝过的什么千日酿，桃花酒根本就是白水。

这才是真正的唇齿留香！

“看来小帝姬很喜欢，月笙，再上几块桂花糕吧。”

又是好酒又是茶点，却独独不提万年寒冰，黎凰看着面色淡然的望舒神女，心里打着鼓。

她最讨厌的就是兜圈子。

“怎么？才这么会儿便坐不住了？是我这桂花酿不够香醇还是桂花糕不够清甜？”

凌霜带着寒意的话让黎凰有些无所适从。

“神女说笑了，能在素娥殿内与您共饮一杯桂花酒酿是晚辈莫大的荣幸。”

既然望舒神女这般坐得住便陪陪她吧，正好也能白捡好几壶桂花酿，她就不信，望舒神女还能一直待在这素娥殿。

虽然这桂花酿入口甘甜但后劲却很大，加上黎凰心里堵着一口气，喝起酒来心里也失了分寸，几杯酒下肚，她已经有些看不清望舒剩女的容貌了。

“小帝姬好酒量。记得以前酒仙来我这拜访也没敢喝这么多杯。”

黎凰脸红红的，蹙着眉头嘴里含含糊糊地说着无厘头的话。

见此，凌霜有了些许笑意，“到底还是个小丫头。”

“蓬莱仙岛送来的信我已看过，今儿个无聊才陪你们玩玩，不然凭你们怎么破得了我的屠龙阵。”

凌霜起身朝殿外走去，“这万年寒冰月宫也不是个稀罕玩意，要是不给倒显得我小气了。不过，你们想要的话得凭本事。后山桂花林，想要就自己去取。”

走到门口，她转身看了看醉醺醺极力想要清醒的黎凰，冷笑一声。

“小帝姬日后可要记清楚，永远别外喝成这副样子。”

黎凰觉得自己刚才饮下去的酒可能都流到脑子里去了。

她现在昏昏沉沉觉得耳朵里有哐当哐当的响声，刚才望舒神女的话她只隐约听到大致的意思，万年寒冰，后山桂花林。

事不宜迟，现在就去！她提起还剩一半桂花酿的酒壶，摇摇晃晃地朝后山走。

栖尘又做噩梦了，梦境里，他才三百岁，弱小得连站都站不稳。

父亲书房里挂着一幅母亲的画像，画里里的母亲如花似玉，眉宇间又不失英气，但眼里流露出来的却是如山间温泉般的柔情。

风一吹，画便跟着飘动，画里的母亲迈着端庄的步子缓缓走出来，蹲_下_身将他抱起。

他被母亲抱过几次呢？可能是刚出生的那几十年吧，然后母亲便殒了。

她躺在血泊之中，猩红的血液染红了半里惨白的冰雪，她气若游丝，声音嘶哑，“尘儿以后，谁都不要相信。”

谁都不能相信吗？

在遇到黎凰之前，栖尘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那样纯粹的黎凰，一有事情就会和他分享的黎凰，会用纤纤玉手替他顺毛的黎凰，对他喜怒皆行于色的黎凰……还有会给他温暖的黎凰。

真的不能相信吗？

一直以来，不是他在瞒着她么？

栖尘闭眼摇摇头，再睁眼时却看见黎凰躺在他身旁睡得正香，自己也是之前那副幼兽的模样。

似乎正是因为他这副人畜无害的幼兽样，就连露出尖尖的小獠牙都会觉得在卖萌撒娇，所以黎凰在他面前便失去了界线感。

该用他暖手就用他暖手，该抱着他上床睡觉便抱着他上床睡觉。

似乎是真的养了只形影不离的灵宠，而且还对这只灵宠宠爱有加。

这应该是之前的某个清晨，阳光从镂空的雕花木窗外透过来，将整个屋子照得半明半暗，却清晰地映照出了黎凰的轮廓。

他看着她白嫩脸上的细小透明的绒毛在柔光下闪着金色的光。

一瞬间，顿觉她美得不可方物心里产生了奇异的感觉。

想要抛弃所有，只是单纯地待在她的身边，每天让她将自己柔顺的虎毛摸得乱七八糟，然后在每个清晨静静等待朝阳的柔光照亮清丽的面容。

看着这样安静的黎凰，他心里泛起一股温柔，好像之前所看到的血腥与残忍，憎恨与不甘都立刻化为乌有……

视线开始模糊，然后又逐渐明亮，只是明亮后的场景里跟先前大不相同。

“醒了？”凌霜之前的声音只是单纯的冰冷，但这次却在柔和中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恨意。

“咳咳。”栖尘从雕花的桂木床上下来，朝凌霜行礼，因伤势未愈，他显得有些吃力。

脸蛋苍白得像月宫外的寒霜，但好在那双墨灰色的瞳仁还是一如既往地清澈明亮。

这双眼睛曾在凌霜的记忆中反复出现，如今再见，却时过境迁，心中不免泛起酸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