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宫借着迹部的推力往前走了几步，她面前的切原蹲在地上抱着自己，像一颗球，让古宫有种想要出脚的冲动。

但幸好她克制住了内心的小恶魔，蹲在他身旁，将他头顶的泡泡糖取下来，拆了包装纸。“喂，赤也。”

“什么？”切原闷闷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在臂弯里转头，向她露出了半张脸。古宫便捻着那枚泡泡糖送到他嘴边，切原下意识张嘴接了。古宫弯了眉眼，道。“切原，你可是王者立海大网球部的一年级王牌啊，这里就你一个人在哭，害不害臊？”

“什么……明明你也……”切原发愣地抬头指着古宫，本来想说她肯定也哭了，却在她的表情里不敢说出口。

他那张同样显得有些稚嫩的脸庞挂着泪痕，看起来像只小狗般可怜，古宫从兜里掏出手帕要给切原，却发现手里的手帕是自己用过的迹部的手帕，赶忙塞回口袋从另一边掏出自己的手帕递给他。“你去洗把脸吧，一会儿幸村前辈看到你这么狼狈准要笑话你的。”

等迹部回来的时候，看到的画面是他的桦地被两个小孩子前后拥抱着，桦地在中间动弹不得，像个被学生缠住的幼稚园老师。桦地听见迹部回来了，缓缓转过头看他，那寡淡的脸上隐约有求助的表情。迹部脸上有现了又立即收起的笑意，只路过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坦然接受。

他走向急救室门口的真田，站在他身侧开口说道。“喂，真田，幸村的入院手续我已经帮你办了，当是上次的谢礼。”他在真田转过头开口之际又说道。“不客气。”

真田看了他一会儿，轻哼了一声。“话都被你说了。”顿了一会儿他还是说了声谢谢。

“最讨厌你这种人了，都说了不客气。”迹部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转身走开了。真田却不以为仵，盯了一会儿他的后脑勺，转回身继续看着手术室的门。

“雏妃，走了。”迹部走近叫了声还把脑袋埋在桦地肚子上的古宫，她却脸都不抬地摇头。“我不要，我要留在这里。”

迹部眉间一拧，为她的不听话。“啊恩？你留这里做什么，你能做的都已经做完了吧。”

“要走你走，反正我要留这里。”

迹部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终于说道。“听到了没，桦地，走了。”

“……是。”

桦地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的，但被两个人前后拥抱着的他也不是说脱身就脱身的，他也许在打算把两个人一起拖走，但在他做出反应之前，他背后的切原探出头对他身前的古宫说道。“雏妃，你要不还是跟迹部前辈走吧，毕竟他是过来找你的，还是不要让他生气啦。”

古宫从桦地的怀里转出半张脸，她看着站在来时的路口的迹部的背影，他身上的校服衬衫已经换掉，外面也重新套上了外套，紫灰色的头发在照明灯下有些光晕。古宫扁了扁嘴放开了桦地，与此同时切原也放开了桦地，从桦地身后走了出来。柳将她的书包和放了书的手提袋交给她。“事情我们会转告幸村的，你的和迹部同学的。等幸村醒过来，赤也会告诉你的，不必担心。”

古宫向几个人弯腰道别，从柳手里接过书包和手提袋后，再一次颔首道别，这才转身向迹部小跑过去。她跑到迹部身侧停下，迹部余光扫了她一眼，下巴微扬。“走了。”

三人在电梯门等待的时候，从电梯里出来一行人，古宫下意识看了眼，正好与幸村的妹妹错目而过，妹妹停了一下，回身与她无声地打了招呼后跟着家里人前往急救室了。

医院尽管光洁而明亮，可这也同时是守着生死之门的境地，让古宫这种从未真正接触过死亡与将死的人感到恐惧与不安。来时还没有注意到，走时才注意到医院里遇见的人脸上少有明朗鲜活的表情。她抬头看着走在她侧前方的迹部的侧脸，她停住了脚步。“迹部，我刚刚很怕，所以才忍不住哭。你来之前我好几次都想哭，可是我忍住了，只是……只是一见到你就忍不住了。”

迹部也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即刻回头，他的姿态还停留在行走的模样。片刻之后，他转过头来，连同肩膀也转了过来。“过来。”

他待古宫走近，伸出手将她先前在桦地怀里捣乱的顶发理顺，他低头凝望着她的眼眸，在那见底的墨色眼眸中看到自己的轮廓。“雏妃，你差不多该加快脚步，而不是停留过去，沉湎感伤了。还有一件事，你总会把眼前的人跟你心里的某个人混淆，这样会让你很多事判断失准，失去理智。”

古宫也安静地看他，张了张口，有些迟钝地说道。“所以你是认为我能力不足，才把执行委员会变为直属的？”

迹部骤然收回了手，虽然他居高临下看她，却发现他被一瞬间的惊慌打乱的呼吸让他一度被她的气势压制。但很快他找回了主动权，双唇抿成一条线，看起来有些严肃。“是的，但跟这件事没有关系。”

古宫没有意料中的那么生气，看上去只是想起一个问题，寻求迹部的回答，仅此而已。她一脸漠然，听了回答点点头。

反而这样的古宫让他更心慌不安，他低声唤她名字，她抬眸看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迹部，我真想告诉你25号前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她看了下他的表情突然笑了。“可是我发现我说不出口。”

“我也想跟你争吵，可是我也发现我一定会后悔。”她虽然笑着，虽然能感觉出是她的真实想法，他却觉得那些体贴温柔言不由衷，她那些若无其事的平静让人惊慌。他伸出手将她拉近，声音不高不低，正好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到。“小妃，你不需要这样……”

古宫看了眼被迹部握住的手臂，眉间有细微隆起，她抬头极为认真诚恳地望着迹部。“迹部，你不是我一个人的朋友，你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学生会长。在你心里有无数需要你考量的事情，学业、学生会、网球部甚至还有家业，你要考虑的东西太多，而我不过是这其中一项中的某一环。我会理解你做的这些决定，哪怕我当时不能理解不能接受，我也愿意从你的角度考虑。”她制止想要开口的迹部继续说道。“我不是自卑，也不是妄自菲薄。有些事也许你比我都了解自己，在我察觉之前就意识到我的问题，可是这不代表我对自己的事情一无所知。我要告诉你的是，即便我对这件事生气，对象也不是你。”

——“不可能是你啊。”

她慢慢弯起嘴角，眼眸有些水光，却是她难得见到的温柔。“是我，因为我的能力有限，所以你才有这种考虑；如果我足够优秀，我相信你也会毫不犹豫地将执行委员会交给我。我不是瞎子，迹部，我看得见你为我做的。可是不管我曾经为你做过什么，现在都已经不重要了，不管过去我为你做了多伟大的事——尽管我认为那么小的我不可能做多伟大的事，到现在都已经够了。你说的，不能再停留过去，所以……”

“所以，”迹部打断了她的话，凤眸微眯，带着让人逃避的危险。“你现在打算跟我两清吗？”

——“事到如今，你要跟我两清吗？小妃。”

迹部的逼问得紧，古宫脸上露出些窘迫闪躲的表情，想要后退退出迹部的气场范围，却被他牢牢禁锢在身前。她的眉间的结拧得更深，迹部这样的逼问让她有些委屈生出，但被她强行无视自己的软弱。

她轻轻咬着下唇，仔细斟酌自己要说的话。“不是，迹部，我没想过两清。我很喜欢你，迹部。我说过，与你为友，我很幸运。我也很高兴你愿意将我当做你的朋友。我现在已经对那时候的事情不感兴趣了，不知道的事情，我权当没发生过。即便没有那件事你依然是我的朋友，迹部。你为我做的事——所有事，都让我觉得你很可靠。可是有些事我想要自己来，成长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希望你能为我做的，只是在我前面走着，不必回头，我会跟上你的。”

“那我可要一点都不能松懈了。”

古宫用带着甜味的微沙嗓音，慢慢淹没迹部的无名火，他原本高高隆起的眉间慢慢平复，脸上的表情也自然了下来。迹部看着试图向他坦率表达自己所想的古宫，不再逼迫她，而跟从她的节奏。他眼角染着些许笑意，用掌心在她头顶揉了揉。

迹部的态度鼓励了她，她拉着迹部的手走到了医院的休息区，那里有一台贩卖机。她知道迹部必定没带零钱。“我请你们，要喝什么？”

“跟你一样，是吧，桦地？”

“是。”

古宫就买了三瓶乌龙茶，蹲下身从商品出口拿了一瓶递给迹部，再拿了剩下两瓶站起来递给桦地一瓶，迹部却将他那瓶拉了拉环的递给她，拿过她手里的。古宫脸上虽然看不出什么情绪，但她别扭的话倒是出卖了她的想法。“这种小事没必要做。”

“这种小事，你也不必放在心上。”迹部用同样的话回敬她。

“就你有嘴，胡萝卜迹部。”

“多谢夸奖。”迹部将拉环扔到旁边垃圾桶，喝了一口，偏头细细品味了一下。“味道没有想象中那么差。”

古宫瞪了他一眼。“就该用矿泉水打发你。”

迹部自得地笑了会儿，跟她一起坐在了放在休息区里的沙发凳上，他慢慢收起玩笑般的笑容。“小妃，你知道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只要你开口。那是因为我相信你，相信你自爱也懂得爱人，你会知道什么事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你也许会怪我这次做的决定自私，你也许会觉得我这个决定没有考虑道大方面，——不是的，正因为我从大方面考虑的，才做下这个决定。我相信你的能力，也确信你能负起整个执行委员会的责任，就像我妻前辈曾经做的——甚至做得比他更好，但不是现在，至少不是现在。”

——“所以，我才要把你留在身边。我能理解你想要快点成长的心情，也愿意让你去拼，只是——让我看到你的每次进步，小妃。”

“不管执行委员会是否隶属于学生会长，那都不会妨碍你。”

古宫偏了头望向迹部，他停了话又喝了一口茶，古宫便开口道。“但你却给我一个强大后盾，是为了告诉我即便我出现了失误，责任也不会落在我头上，你觉得这样我就会因为这样而一往无前，无所顾忌吗？”

“啊恩？你以为本大爷会成为你的保护伞吗？学校里的师生不是傻子，责任在谁他们还不至于搞错对象。所以不要以为有本大爷在你上面，就以为万事无忧。做错了事该罚的还是要罚，我还不至于愚蠢到扼杀你的斗志，对吧，桦地？”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