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凤鸣忽然觉得十分孤独，惨然说道：“什么路才能通往更光明的未来，没有人知道……因为我们都在路上，谁都看不到终点。”

说完这句话，周凤鸣难得安静下来，一直到了亚尔培路80号寓所，周凤鸣才接着说道：“……我这几天也在反思，从一个老同事死后，我就一直在反思，我在他们的游戏里已经陷得太深，早已经看不清前方的路了，你比我年轻，理应比我看得更远。”

周凤鸣将身上所有的钱都摸出来给木匠，木匠冷漠地拒绝，只是从中抽出属于自己的车钱。

“一路上我都在好奇，你到底是哪边的人。青白还是赤红？现在我不想知道了。不管你是谁，你决不是一般人，所以我也不问你的身份了，不该知道得绝不多问，我还有妻儿老小要照顾，还想多活几年，兄弟，我们就此别过，人这一生啊，是非对错说不清楚？”

周凤鸣向他挥了挥手，疲惫地走进公寓楼，上了楼梯。

楼梯间有盏灯坏掉了，忽明忽暗地闪烁着，光亮照不到的拐角处，有个黑影一直站在那片狭窄的黑暗里，轻轻问了他一句。

“你是周凤鸣先生吗？”

“是的，你是谁？”

黑影忽然举起了枪，对准了周凤鸣的额头。

经历了一天的生死惊险，周凤鸣以为自己已经练出了胆子，可是面对直指眉心的枪口时，他还是抑制不住地害怕起来，他的家人就在离他不远的楼上，他太想活下去，所以他要赶快为自己争取机会。

“你是日本人派来的？”

“……”那人不说话。

“你不能杀我，你现在杀我，就永远拿不到文件了。”

“说得也是。那我给你五秒钟时间，你选择去死还是交出文件。五……”

“等等，文件不在我这。”

“四……”

“你没听到我……”周凤鸣话没说完，砰地一声枪响，他的眉心多了一个黑洞，他的身后，血溅如风过嘶鸣。

他还有最后一口气，他努力睁大自己的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对方。

“你才数到……四……”

黑影举起枪，又补了一枪，周凤鸣这才轰然倒地。

杀完人，黑影毫不内疚地向周凤鸣的尸体道歉：“忘了告诉你，我一向没什么耐心……要找文件，我自己找就好了，不需要一个死人多嘴。”

黑影找遍了周凤鸣身体，果然没有发现文件，这时他好奇地看着周凤鸣临死前看往的方向，黑影趴在地上，脸紧紧贴在周凤鸣的脑袋前，不停地调试着视角。

“一个死都不甘心的人，在临死前，肯定会把目光看向自己最大的秘密上。来，周先生，让我来看看你还有什么秘密。”

黑影的脸几乎要挨着地上的血泊了，目光才和周凤鸣的尸体保持平行，他顺着周凤鸣的视线向外看去，透过一扇地窗，正好看到拉着黄包车越走越远的木匠。

黑影嘴角露出笑容，端着枪跟了上去。

【贰】

天际最后一道光亮消失前晚霞里，十里洋场华灯初上，木匠眼前渐渐暗了下来，他靠着黄包车，依稀辨认着道路的轮廓往前走去。突然身后传来两声枪响，木匠转过头，却什么都看不清楚，模模糊糊之间，听到一根拐杖敲打地面的声音，笃……笃……地悠远空响，那人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啪的一声，那人朝木匠开了一枪，虽然没伤到他，却恰好打烂了右脚鞋面，和影佐吓唬他的那一枪倒是十分对称。

然后那人举起枪，喝到：“站住！”

木匠老老实实站住，努力辨认着对方的形貌。

突然雷子的声音传过来：“接枪。”

空中飞来一只手枪，直到眼前了木匠才看清楚枪身，幸好身手敏捷，及时捞住。

雷子却早举起另一把枪，跟对方手里的枪对峙起来。

“你是谁？”雷子问道。

“你又是谁？”对方反问。

“你为什么要杀木匠？”

“什么木匠，他不是车夫吗？”

雷子语塞，怒道：“……识相的快滚，我们现在是两把枪，对你一把枪。”

“你算错了吧？”

“算错？”雷子忍不住看向木匠，却发现木匠拿枪的姿势十分专业，但是手却不由自主地发抖，越抖越剧烈，像是对枪十分恐惧。

雷子想，不应该啊，当初见你可是个狠角色啊，三下五除二就把我枪拆光了，怎么现在自己拿枪这么怂？

“木匠仔，你没事吧！”

“我没事。”木匠回道，话刚说完，手里的枪就拿握不住，抖落在地上，啪的一声走了火。

枪声在三人中间响起，像是一个指令，雷子疯狂朝对方开枪，压制住对方同时，木匠也及时放倒了黄包车，两人躲在后面掩护。

对方也不手软，抬手两个点射，差点要了雷子的命，滚在一旁的汽车后面当掩体，一场乱战就此拉开帷幕。

雷子虽然枪法不行，但胜在子弹多，得了空隙便连开好几枪，对方似乎子弹所剩不多，老半天儿才开上一枪，但是枪法极其了得，几乎每一颗子弹都是贴着雷子得头皮飞过。

雷子再也不敢冒险抬头，过了很久，法租界的巡捕听到枪声赶来，满场吹起警哨，雷子才知道对方早已经离开了，于是搀起木匠，迅速消失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