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一路赶回电影院,宫心背上的琴盒十分显眼,宫心一连过了几个关卡,都被要求打开来,仔仔细细检查了好几番,所幸有惊无险。
过英租界的时候袁星火就远远看到了宫心,不过他没出声喊住,而是跟在她身后默默观察她的一言一行,眉头越皱越紧。
回到大光明电影院的时候,这晚的电影已经要检票开场了,放映的是《歌场春色》,号称是中国第一部片上发声的电影,好多人冲着这个噱头跑来,所以电影院门口乌泱泱全是人头。
被宫心借故支开了一天的林槐,这时刚开车来到电影院后巷,他觉察出宫心身形的可疑,刚想要靠近,便被人群冲散,林槐紧紧盯着宫心背影,从人群中挤了过去。
宫心也觉察出林槐的动向,她的这身打扮实在不适合被林槐看到,更不能被父亲知道,所以她从人群里快走了两步,不动声色地从泊车桌台下拿出一副事先藏好的帽子,那是一顶男士礼帽,戴上后将长发完全遮住,混在人群里进了影院。
林槐遍寻不到,便掉头回了后巷,准备进影院查探。
宫心进了影院后,趁着喧闹闪身进了员工通道,用极快的速度将洋装反过来变成工装样子,从口袋里掏出影院的工作证件挂在胸前,戴上木讷的厚片眼镜,一路畅行无阻来到放映室。
推开门前,她倚着窗户,看到了后巷的林槐。然后她假装只是路过,随手关窗而已,并没有刻意看他,窗户泛着的光亮沿着巷子斑驳的老墙一路游走,映耀了一下林槐的脸,林槐抬起头,看到大小姐在楼上笨拙地收窗。
林槐脸上的疑虑消失,背靠着老巷,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
【贰】
门开了。
已经有人先她一步进来。
袁星火坐在长椅上,手指间夹着一根烟,却没点燃,手指有节奏地敲打桌面,似乎已经等她很久了。
“你知不知道你今天闯了大祸?”
袁星火率先发难。
“我承认第一枪是我失误,但是我有做补救,下午那一枪,我敢保证我绝对没射偏,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周凤鸣已经死了。”
“原来你根本不知道你错在哪?”
“我错在哪?”
“你错在不听命令;你错在私自行动;你错在目无军纪;……今天你错的每一条,都有可能要了你或者是我的命。”
“危言耸听。”
“你再说一遍?”
“……也许在你眼里,是我做错了,但是比起犯错来说,我更在意今天的任务是否能完成……我不能也不会接受失败。”
袁星火彻底被激怒了,他冷笑问道:“宫大小姐,你告诉我,你当初为什么加入军统?”
宫心大言不惭道:“为了抵御侵略,为了救国。”
“都是空话大话!……你根本不是这么想的,你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加入军统,你还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也许你只是想利用军统的身份遏制你父亲的威逼,好让你能留在上海……你这个人呀,只愿意在这些事上动小聪明,救国,就凭你?……救国是需要有大智慧的。”
袁星火当着宫心的面打开琴盒,拿出里面的大提琴,又迅速拆开琴身,露出粘在琴腹内的各种枪械零件。
袁星火道:“一张大提琴加一个琴盒,一共才五公斤重,你这把琴自身都有五公斤重了,用这种方法藏匿枪支,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但凡遇到任何一个有脑子的日本特工,今天你一定不可能活着回来。”
“是,我承认一开始我曾有过借军统身份留在上海的想法,我也承认我笨,没有救国的能力,但是我爱国的心,并不比你差一星半点。”
“你要弄清楚,爱国和救国是两码事。爱是想法,救才是目的……救国是要做出牺牲的。”
“我不怕牺牲。”
“我不质疑你牺牲自己的勇气,但是如果要你牺牲别人么?”
“我……”
“你不要着急回答我,你现在不可能想明白的,你要好好想……我现在有另一个问题想问你。”
“你问!”
“今天开枪的时候,你是什么感受?”
宫心脸色突然警惕起来:“为什么问这个?”
“你在大世界广场上救我的时候,是你第一次开枪杀人,那个时候凶险,生死之间,你来不及思考那么多,但是那件事以后,你一直在找一个杀人的借口,正义也好,战争也好,都成了你的救命稻草,你太想证明你杀的人该死,所以对以枪杀人有了偏执心……”
看到宫心急欲辩解,袁星火抬抬手阻止她,替她说道:“你不用解释,包括我在内,第一次杀人之后,都会有这种反应,需要很久的心理适应,才能恢复一个良性的心态,这都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