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枪有了偏执心会怎么样?”
“会导致两种结果。一种是对枪械有了强烈排斥心理,连枪都拿不起来,另一种是沉溺于枪杀一个又一个目标,从中得到难以言会的满足感。我之所以一直不肯教你用枪,就是想观察下你属于哪种?”
“结果呢?”
“两种都是……一开始你表面上似乎根本没将那件事放在心上,那是你在刻意压制排斥心理,你越无所谓,就越是看重,很快你就对如何提高狙杀能力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你很有狙击天赋,我不担心你学不会用枪,我只担心你反被枪驾驭,成为一个嗜血的杀人工具。……从今天的任务来看,我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我没想那么多,我再说一遍,我只是想完成任务。”
“错!你还在欺骗你自己,旗袍店狙击失败后,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们的任务不包括下午的狙杀,你之所以那么做,是因为你想的根本不是完成任务,你想的自始至终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杀掉周凤鸣。”
这句话显然刺激到了宫心,她这几天全副心思都在如何杀掉周凤鸣身上,日思夜想,连梦里都在琢磨,周凤鸣被子弹击中然后猝然倒地的画面,不知道在脑海出现了多少回。她今天虽然只开了两枪,可是在心底已经扣动了无数次扳机,似乎只有新鲜的血液,才能掩盖心底最深处那片旧的血迹,才能获得短暂的心安。
宫心懵在那里,有一点醍醐灌顶的感觉。
袁星火看着宫心,心一下子软了下来,柔声说道:“你如果想继续在隐蔽战线做下去,就不能光学会如何拿起枪,更要学会如何放下枪。……我会把今天的任务表现汇报给上峰,在处分下来之前,你不要再执行任何任务了。”
【叁】
宫心被停职观察期间,全权代理了影院的放映工作,所幸宫心工作起来格外用心,一直没出什么纰漏。
袁星火也没闲着,他向经理告病,将自己关在宿舍内,天天研究木匠的《流水》减字琴谱,一字字拆解上面神秘的琴字,不时用指头敲击节奏,然后赶快在笔记上记一堆数字,反复演算,如此过了将近数周时间,他再推开门喊来宫心时,宫心惊讶地发现,他的鬓角都有了白丝。
宫心第一时间想到了上次憔悴不堪的袁星火,于是问道:“你又在研究加密系统?”
袁星火点点头。
宫心识趣地说:“还是不能问?”
袁星火回答的理所当然:“当然不能问。”
“那你叫我来干嘛?”
“帮忙烧资料。”
袁星火将厚厚的演算资料抱出来,分门别类又熟看了一遍,才和宫心一起,将资料一叠叠地扔进火盆,腾起一触即散的纸灰。
袁星火边焚毁资料,边下达军事命令:“上峰对你的处理结果下来了:降一级军衔,罚三个月军饷,职务不变,留任察看。”
“太好了,我还以为我会被开除。”
宫心听完,不忧反喜,终于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头。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继续执行任务?”
“等你真正能放下枪的时候。”
“那是什么时候?”
“枪口下是至亲而不悲,枪口下是血仇而不怒。”
宫心听完袁星火的话,忽然觉得这一段时间的反省领悟全都喂了狗。
“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话总是说的很深奥,好像生怕别人听懂一样。”
“你很快会懂的。”
两人烧完资料,打开窗口散了好一会儿烟气,袁星火在阳台上抽了一会儿烟,似乎在思考什么重大的事情,过了很久,他下定了决心,让宫心迅速组装好电报机,他决定亲自发出一份电文。
这份电文没有发给军统的上峰,随着袁星火手指有节奏的轻点电键,长长短短的电波声穿越了大半个中国,途中被好几家情报机构捕获,却因为语义含糊,完全不明头绪。
这串电码历经千山万水,最终来到了黄土高原的窑洞前。
窑洞内的电报机十分庞大笨重,一张质朴的脸惊喜地抬了起来,年轻的情报员拿起翻出的电文一路小跑,越沟过壑,不顾尘土飞扬,奔到了一处空旷的粮坝子上。
“周副主席,高山回电了。”
正在跟庄稼汉们一起扬麦子的周副主席闻言,停下手里的农活,擦了擦手,接过电文。
电文上语义含糊地写着一句话。
“新锁已换,定可防贼,速取。沪,高山”
周副主席露出了笑容,将电文折了又折,贴身放在胸前的口袋里,吩咐道:“通知上海地下党分部,迅速与高山同志接洽。”
临了又交代道:“再发一封电文给汉年同志,催促下尽快实施对菊刀映画的渗透计划,同时要用尽手段,务必保证高山同志的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