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吕子徽死在中日亲善课改的验收现场，本来是上海教育界的重磅新闻，但是一连过了几天，宫心都没等到任何新闻报道，不但如此，课改方案因为吕子徽的死，反而推行的更加顺利了，大多平日里自觉勇敢的人，看到吕老师牺牲得如此惨烈，打心里生了怯意，既然反抗是无谓的，那么何苦再做无谓的反抗呢？

才一周时间，就有十几家学校开了日语课程，周凤鸣在日本人那里展露了实力，越来越受到倚重。

宫心也是在这几天里，终于下定了除掉周凤鸣的决心，她和袁星火轮班监视周凤鸣，收集他公寓里扔出来的所有生活垃圾，然后两人开始对垃圾筛检比对，从中找出有用信息，这项工作繁琐而枯燥，袁星火怕宫心失去耐心，提出师徒比赛拼接文件碎片，速度快的算赢，袁星火有意相让，自然是输多赢少，两人整理了几天，总算收集到一份有用的信息：

当月的十七号,周凤鸣要出席上海临时政府的筹备会议。

两人拿出地图，仔细研究了路线，决定在一个丁字路口下手，两人来到现场勘察，最后找到了最佳狙击位置，一家旗袍店的废墟内，有好几个假的人形模特能够掩盖宫心身形，同时色彩斑斓的旗袍颜色也能够干扰敌人的巡查。

袁星火负责在对街的三楼楼顶狙击，和宫心形成立体交叉火力，确保当场狙杀周凤鸣。

时间在一点点流逝，那边周凤鸣已经上了木匠的黄包车，正在来的路上奔驰，这边宫心提了十二分的精力，不停地看向路口方向，却迟迟不见人来。

宫心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她第一次执行任务，难免有些紧张，早饭的时候怎么都吃不进去东西，没成想现在饿了起来，她试着转移注意力，用狙击镜来回观察长街上的人来人往，他们这个行动小组只有这一个狙击镜，还是袁星火为了培养宫心，专门从上峰那里申请下来的，他自己还在用自己组装的简陋瞄准镜，却把唯一的狙击镜给了宫心。

这个狙击镜能达到四倍放大，尤其适合眼下的中距离狙杀，宫心趴在一堆杂物中间一动不敢动，身上披了各种式样的碎布伪装，她苦苦等不到目标，居然把枪口对准了袁星火，看到袁星火正全神贯注地观察路口，在狙击镜的四倍放大效果之后，她和袁星火前所未有的贴近，她甚至感觉袁星火的脸几乎就在自己眼前，伸手可触。

宫心偷偷地看着那张有些粗砺的脸庞，忽然痴痴地笑出声来，把自己吓了一跳，连忙抬起头，发现周边仍然是死寂的旗袍店，并没有人注意到自己，这才放下心来，继续观察路面。

一阵汽车声响，几辆日本军车驶过，木匠拉着一辆崭新的黄包车，载着周凤鸣恰好在这时赶来了。

从宫心的角度看过去，几辆日本军车开道进入视线盲区，远处丧葬的鞭炮声起足够掩盖枪声，木匠的黄包车逐渐慢了下来，狙击镜内周凤鸣的脑袋清晰可见，狙杀周凤鸣的时机已经天衣无缝了。

丧葬队伍里的举幡引路者又举起一串鞭炮，手里的火苗在渐渐凑近引线，宫心迅速估算距离和风向，调整呼吸，在心里默数着节奏，将手指轻轻地搭在扳机上。

与此同时，袁星火在他那个简陋的瞄准镜里看到了木匠的脸，整个人被震惊在当场，他连忙冲着旗袍店挥手，试图做些什么阻止宫心的时候，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旗袍店里的破碎橱窗，倒了一地的木头模特，窗口灌进去长街上的风，吹乱了成衣店里几十件花旗袍，衣襟和裙摆交错晃动的一刹那，露出一条直通黑暗深处的缝隙。

缝隙里绽放出明亮的枪火。

一瞬间的枪火，照亮了黑暗里宫心那张稚嫩却又精致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