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老师敲敲黑板,孩子们都静了下来,一脸天真地看着老师。
“今天,由我来给大家上这一堂课。”
副校长在旁提醒道:“吕老师,别忘了日中亲善,日语,用日语再说一遍。”
周凤鸣抬手制止,装作体贴地说道:“我说你别总是打断老师的讲课……吕老师,就按你自己的教学节奏来就行。”转头又对坂本低声解释道:“我以前听过这个吕老师的课,深入浅出,是一个很有经验的老师,您大可放心。”
坂本点点头,示意可以继续了。
吕老师朝周凤鸣示意,表示感谢,继续说道:“同学们,今天讲的课,跟以往有很大不同,大家可以当作是新的第一堂课,也可以当作是我教给你们的最后一堂课。”
周凤鸣听完这句话很满意,这吕老师看来是个识时务的人,
“同学们,我们此刻坐在教室里,有屋顶为我们挡风遮雨,可是就在教室外,战火正在烧毁这个国家上千年的历史,到处都是流民失所,到处都是将士横死,国破家亡,我们这些做老师的,整日躲在学校里,却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老师你也可以去打仗啊!”一个调皮的孩子说道。
“我胆子小,我就是一个失败者,不敢去打仗,更不敢得罪敌人,哪怕敌人就坐在我的眼前。”
学生们集体回头,看了一眼最后派坐着的几个领导,嘻嘻哈哈笑了起来。
“你不敢去,那换我们去打仗吧。”有胆子大的学生起哄道。
“不,都不要去打仗,我们没有人愿意打仗,你们要活着,好好活下去。”
周凤鸣开始坐立不安起来,身旁的副校长已经满头大汗了,可是碍于现场的记者,两人不好发作,只得拼命朝他使眼色。
只有坂本清源坐在椅子上,安稳如山,没有人能猜到他的心思。
周凤鸣忍不住出声道:“吕老师,你说的这些学生们根本听不懂,他们还都是孩子。不要拿自己的的前途开玩笑。”
吕老师苦笑道:“我知道他们听不懂,但是他们有生之年,总要有人告诉过他们一次,他们属于怎么样一个伟大的民族,总要有人告诉他们一次,一个民族总有些东西是不能亵渎的:
天破了,自己炼石来补;
洪水来了,不问先知,自己挖河渠疏通;
疾病流行,不求神迹,自己试药自己治;
在东海淹死了就把东海填平,被太阳暴晒的就把太阳射下来;
谁愿意做拣选的石子就让他去吧,谁愿意做俯伏的羔羊也让他去吧;
谁愿意跪天子跪权臣就让他去吧,谁想不问苍生问鬼神也让他去吧;
斧头劈开的天地之间,到处都是不愿做奴隶的人。
这就是这个民族不可亵渎的东西。”
孩子们脸上的嬉笑渐渐褪去,他们还太小,还不明白老师说得这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们不约而同的严肃起来,他们的老师哭了,哭的很伤心,泪水委屈地流过这个懦弱男子的脸庞,孩子们仰着头,似乎感觉到有什么发着亮光的事物,同时落进了他们的心底。
那是一颗谁都看不见的种子。
吕老师越说越激动,原本瘦弱的身体里爆发出了巨大的能量,他站直了身背,几乎是嘶吼着喊道:“经我们血染的山河,一定永久为我们所有。民族的生存和荣誉,只有靠自己民族的头颅和鲜血才可保持。现在整个民族的命运,就抓在我们的手里,我们都无所逃于天地之间。只有我们血染的山河,才值得我们和后世讴歌和爱护…
记者们的闪光灯狂闪,场间不时曝出刺眼的光亮,坂本再也坐不住了,朝两边的宪兵示意驱赶记者离开,宫心被推倒在一旁,场面混乱起来,没人分出精力再去管她,她也忘了自己要执行的任务,像个傻子一样蹲坐在地上,脑子里激荡的全都是吕老师刚才的一番话,震惊不已。
隔着攒动的人群缝隙,她看到吕老师被宪兵按住脑袋,花白的头发被扯下来好大一把,头皮都渗出血来,这个懦弱了一辈子的老头拼命昂起自己的头,因为用力太盛,脖颈的骨头都发出了令人可怖的卡卡声。
一个宪兵用日语大声叫骂着,一个枪托砸在吕老师的额头,瞬间满面鲜血,有些学生吓得连忙捂住眼睛。
“孩子们,不要害怕,不要捂眼睛,你们一定要看着,要看清楚,要努力记住今天的事情,记住老师拿命换来的这四个字,中华民族……中华民族……”
吕老师已经没有气力了,他紧紧抓住那个日本宪兵的枪端,说出最后了一句话:”要捍卫高贵的事物,就要付出高贵的代价,用来唤醒同胞的第一条命,就从我这个不中用的老头子开始吧……”
吕老师借着宪兵的力气,噗地一声,用敌人的刺刀插进了自己的胸膛,这位白发苍苍的老头倒下了,永远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