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朔元年春，汉朝皇帝刘彻立卫夫人子夫为新皇后，彼时离前任皇后陈阿娇被废已有几年光景，皇后宝座久已空虚。

刘彻思考过许多时候，想将卫子夫立为皇后，只是当时她生下的只是公主，且她出身寒微，虽然他不在乎，却保不住母亲，还有朝中那些大大小小的臣子要提出非议，如今好了，母以子贵，他的第一个儿子诞生，立儿子的母亲为大汉皇后，总是顺理成章吧。

刘彻先去询问母亲王太后的意见，王太后并不反对，母以子贵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况她当年也是因为生下胶东王刘彻，才身份尊贵起来的。

朝中那几个重臣更没有异议，皇子诞生，皇帝陛下又手握大权，原本便掌握着一切的生杀予夺之权，此等事既已开口岂有不同意之理？

得到太后与朝臣同意的刘彻十分高兴，很快颁旨下去，择一个吉日正式立卫子夫为后，公告天下，普天同庆。

立后当日，宫苑上下喜气洋洋，皇帝刘彻端坐堂上，一众文武大臣分两列齐齐坐定。

新任皇后卫子夫身衣华贵精美的皇后朝服，轻移莲步拾级而上，她美丽端庄，落落大方，已浸淫了皇家贵族的高贵气质，举手投足尽显雍容华贵的气度。

她在皇帝身边坐下，从容地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贺，盈盈笑意充溢着整个身心。

这一切对她来说几乎是梦，她曾是个再卑贱不过的侯府奴婢，也曾幻想有朝一日嫁得好夫婿，过美满生活，但从未奢想有今日的无上荣光，她好似从最低的洞穴中一跃而成为天下人首。

皇后，母仪天下的人物，即使有幸进入皇帝后宫，未必能坐上这个位置，如今轻易被送到了她的面前。

卫子夫微笑望着跪拜着的一众臣子，他们一个个恭敬在俯着首，谦卑温顺，她心里油然地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自豪与骄傲，她的目光忽而瞥到弟弟，官拜车骑将军的卫青，他也坐在群臣之中，凝然端坐，目不斜视。

卫青的情绪也是十分复杂，既为姐姐高兴，又有如在梦中的空幻，这华丽富贵的朝堂让他有些迷惑，他只是随着其他臣子们一起欢呼着为新任皇后庆贺，说着恭敬的话语为新任皇后行礼，一抬首望见皇后的脸庞，方才相信那竟真是自己的姐姐。

“臣等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

西风瑟瑟吹动灞河畔的柳枝，泛起凉凉秋意，河岸两侧树木泛黄，犹有金色，清清河水静静流淌，仿佛还是昔日时光。

卫青带着几名侍从打马穿过狭长的长安街，欲往皇宫去，他得到皇帝召命，说匈奴有异动，速往未央宫商讨军情，研究出兵征讨事宜。

此时他带着随从在长安城的西郊狩猎，得到召命便放下手中弓箭，交予随从带回府去，自己带了另两名侍卫一路匆匆地往皇宫里行去。

这两名侍卫一个叫做任安，一个叫做田仁，都是新近投奔在他门下的，卫青觉得他们两个聪明伶俐，便令他们二人随自己出行。

今日是赶集之日，来来往往的行人甚多，卫青下马牵行而走，以免冲撞无辜百姓，走了一段路。

忽然瞥见了不远处行走着一队车马，一辆极精美华贵、青丝通幔覆盖着的马车，后面随着的几位侍女，还有长长的一队驾马随侍的青年骑卫。

那马是平阳侯府里的，卫青记得，但他更记得的是，平阳公主，他的旧日主人，前年已嫁汝阴侯夏侯颇为妻，她许久不曾来到长安了。

卫青初闻平阳公另嫁的消息，是几年前的一次内朝时，皇帝陛下无意中说起来，说是汝阴侯夏侯颇前来求亲，平阳公主也允了，他还非常开心地说，姐姐丧夫，自嫁了曹时，体弱多病，辛苦多时，如今终于有个不错的人选了。

卫青对夏侯颇没有印象，但知他乃是高祖时功臣夏侯婴的后裔，名位高显，不比平阳侯差几分，他心里有受创，眼前霎时掠过平阳公主秀美清雅的面容。

但他又为公主感到欣喜，陛下既说那夏侯颇好，想来定是个如意郎君了，公主能有这等夫君，亦是美事。

但公主自去汝阴后，少有回长安，他又一直出征在外，竟再没有再见到一次了。

他放慢脚步，那车驾也行得慢，公主回了长安，但这般阵仗，莫非又要回汝阴了么？

这时他看见公主身边最亲近的那个侍女蓝珏，她远远地看见了他，似也有些意外的，然后卫青看到她走到公主的车驾旁，隔着那窗子在说话。

马车侧边的木窗被拉开，卫青看见平阳公主那美丽而熟悉的面庞，她看着他，卫青心里一喜，正犹豫着是否上前去问候几句，那木窗又被关上。

随即那车驾已加快了脚步，橐橐地自不远处匆匆地行过，转眼间便已离去了。

卫青不觉失望，公主根本没有与他说话，甚至连笑一笑也不曾，她的眼神陌生疏离，好似他是一个陌生人。

身边的侍从提醒道：“将军，您还要赶去宫里参见皇帝陛下呢，可别耽搁时辰呢！”

卫青心里一凛，可不是如此，怎可因此废了正事？他重又收拾了心情，正准备骑马前行，听到身边的几个百姓窃窃议论的声音，因与公主有关，他放慢脚步聆听起来：

“我听说长公主跟那汝阴侯的感情不怎样，还不及以前的平阳侯呢！”

卫青听到这一句，不觉怔住，他停住了脚步，听到另有人这么说：

“知道，那汝阴侯风流好色，听说车上经常载着美丽女子，公主起先还生气，如今也不搭理的。”

“如此侮辱皇家公主，汝阴侯真是不想活了，他不怕公主一状告到皇帝那儿吗？”

“这谁知道，可能公主也有别人，夫妻俩各过各的，互不理睬呗！”

“原是这样，这位老兄你怎么知道得这样清楚？莫非你家里有人侯府做事？”

“可不是，我嫡亲的姐姐就是……”

有路人经过又小声插了一句，说道：“我看呀，皇家的事，跟我们小老百姓也没什么分别，再说了，那汝阴侯岂止这般，听说还经常出入淮南，与淮南王亲厚呢。”

卫青前面听着已是怒气填胸，他以为汝阴侯当是公主良配，仁人君子，不想竟是这般不堪，听到后面一句，心里又是一凛。

淮南王刘安并常人，朝中总有人说他有谋逆之心，皇帝也使人暗里调查此事，他也是知道的，若是夏侯颇与此人有瓜葛，他日怕有麻烦，到时连累公主，岂不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