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侍女应声而唱起来，歌声虽算不得美妙，却也优美流畅：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

言我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忘人。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亲……”

平阳公主听着歌词，秀眉微微地蹙起来，待她唱完了，又问道：“这曲子叫什么名字？”那侍女答道：“回禀公主，叫做《长门赋》。”

果然！平阳公主心里一动，看来是为已废掉的陈皇后所作，阿娇与姑母也算用心良苦了。

蓝珏从后面跟了过来，见公主衣衫单薄，便急忙取斗篷出来，为公主披上。平阳公主轻抚着嫩黄的花瓣，唇边一丝笑意，蓝珏慢慢地说道：“公主，卫将军出击匈奴大获全胜，已经班师回朝了。”

“我听说了，”平阳公主静静地说道，“陛下非常高兴，赏了他非常多的钱物。”

蓝珏偷眼瞧公主，她的面色平静，看不出一丝情绪，她说道：“原来公主知道了，奴婢还以为这消息新鲜呢。”

平阳公主说道：“你这人说话奇怪，我经常进宫见陛下与卫夫人，如何不知？况卫将军大胜举国皆知。你从哪里听来？那紫玉又来过了？”

蓝珏急忙答道：“她吃了几次的闭门羹，怎么还敢来？奴婢是看见卫将军领着士兵在长安城的街道上行走，骑着高头大马，非常威风，百姓们纷纷都说卫将军能干，杀得匈奴人无还手之力！”

平阳公主一笑说道：“卫将军得胜回朝并不奇怪，我早想到了。”

蓝珏想了想又说道：“公主是不是要去向卫将军道贺？或者送些礼……”

平阳公主将手放了回来，回头看着蓝珏，说道：“陛下给了他足够多的赏赐，道贺的人如今怕也踏破了他的门坎，我何必做这锦上添花事，况我是公主，他是将军，还没到我要对他纡尊降贵的地步。”

她说着已不去摆弄那些花卉，向着寝室的方向走去。蓝珏见这番话又说得冷，心里一慌，想要跟上去，平阳公主摇手说道：“去做你的事，我有些困倦，没事别进来。”

“若是汝阴侯来了呢？”蓝珏又追问一句。

平阳公主微微蹙眉，夏侯颇自与她相识以来，这一年每到长安时必来拜望，其中之意不言而喻，而几番登门之后，他终于向她提出了婚事，但她以平阳侯逝，心若枯井，已无意再嫁为名拒之。

“他当不会再来，”平阳公主说道，随即推门进屋。

皇帝最宠爱的美人卫子夫又生产了，一连生下三个小公主后，顺利诞下一名男婴，白白胖胖，活泼可爱，大汉朝终于有后了！

刘彻喜上眉梢，王太后也高兴异常，给了卫夫人赏赐无数，一时朝野震动，个个欢喜。

卫青得到消息后即刻进宫去了，这消息给他的震动比初战获胜还大，这是陛下的第一个儿子，或许这孩子的出生意味着更多，以后可能被立为太子，姐姐说不定可以当上皇后，陈皇后被废以后，皇后的宝座一直空悬着，后宫嫔妃们人人盯着不放。

“恭喜卫大人！”

“恭喜卫将军了！恭喜！”

沿途一直有官员贺喜，卫青礼貌地一一还礼，他不知道那些高官们是不是都真心地替自己高兴呢？恐怕未必。

卫青觉得朝廷里的事异常复杂，根本不是他能明白的，他虽贵为将军，仍有许多世家贵族怀着轻视之心，即使一起领兵作战的同僚一心地想着他的出身，还有与皇帝的姻亲关系吧？幸好已立了军功了……

“给卫将军道喜了，”忽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卫青抬起了头，他看见久不见的平阳公主站在面前，她一如既往的高贵气质，美丽容颜，竟丝毫未改，他不觉怔了下，心头一震，看着有些忘神。

平阳公主心里也一怔，他竟迥于往日，并未谦恭低头而是这般直视，莫非他立了军功又深受陛下重用，言谈气度已显出新进贵族的气派来么？

她被他这般直视有几分不自在，但又无法抹去当日他成婚时的波潮涌动，以及被隐瞒欺骗的愤恨，这时她听到他轻声答道：“谢公主！”

平阳公主为这一句醒过了神，只淡淡地说道：“你姐姐已为天家诞下血脉，你卫氏一门从此贵不可言，卫将军，只的不久的将来，我还要称你一声卫大将军呢，望你到时多加关照我这个旧主人。”

卫青听她这般说话，急忙说道：“公主言重了，卫家得有今日，卫青能有今日，都要仰仗公主提携，青感激不尽。”

平阳公主微微地勾动了下唇角，不再理会他，带着几名侍女从他身边擦过，款款而去。

卫青回身望着，忽然地出声叫住：“公主。”

平阳公主停下脚步，回头看他，说道：“何事？”

卫青本有一腔的话想要说，此时又不知该怎样讲，他犹豫着，末了只吐出一句：“小君侯身体可还康健？”

平阳公主微微蹙眉，又忍不住想笑，他与她不知几时起，说话便总是如此，先前常问到曹时，如今曹时不再，他便问到襄儿了。

原来竟是这般无话可说。

她沉默少许，淡淡答道：“襄儿他在平阳县，我已请名师教他读书习武，劳将军挂心了。”

卫青哦了一声，平阳公主看着他，他唇上蓄起短须，衣着华贵优雅。这的确还是以前的卫青，在她面前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那一个。

她讥诮一笑，也不再等候，翩然离去。

卫青望着她离去的身影，颇有些失落，又是颓然，转身走去姐姐所居住的宫殿，一路上又听得许许多多的恭贺声，真正是一件好事，天大的好事，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