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深得皇帝宠爱,但卫子夫仍觉宫廷生活相当无聊,她要做的事主要是等待皇帝前来,在他忙碌国家事务时,后宫的女人们只有端坐着喝茶或做些其他闲事。
最近朝廷出了许多大事,王太后那边的田岎将窦氏一家的主要人物窦婴弄下了台,且将他的整一家都斩首弃市,听说那日鲜血溅道,惨不忍睹。
陛下对此事发了不小的火,脸色阴阴沉沉。
匈奴那边又不断地扰边犯境,陛下征询诸位臣子的意见,似乎意见不统一,多数人不赞成出兵的,认为必输无疑。
唉,这些事她一个女人不会了解的,政治上的事还是少管为妙。卫子夫想到这里,摸摸自己的肚子,这是第三胎了,不知会不会是男孩,如果是就太好不过了,陛下还没有子嗣,他口里不说,心里肯定着急。
“卫夫人,”一名宫女匆匆地走近来,禀报道,“平阳公主来了。”
卫子夫醒过神来,说道:“快请!”在宫女的搀扶下站起了身,见平阳公主独身一个款款而来。
这几年卫子夫自觉变化不小,但平阳公主还是以前模样,美貌依旧,带着优雅从容的气度,她笑说道:“公主怎么有闲前来?”便吩咐宫女们端茶上来,殷勤招待平阳公主。
少顷,宫女端上香茗与糕点,二人分而对坐,谈的也是一些闲话,
卫子夫感叹道:“最近陛下忙得没日没夜,一天到晚地在未央宫召见大臣,我叫他注意歇息,他总是说顾不上。”
平阳公主笑着说道:“如今陛下掌权,自然什么事都要处理,朝廷最近的事多,他忙不过来是正常的。”
卫子夫微叹一声道:“朝廷的事我自然不懂,只是我适才在想,难道真需杀人杀到血流成河吗?听说魏其候一门一百余口被枭首时,老百姓们都觉得残忍……”
平阳公主看卫子夫,对方一脸忧戚,她初涉政治,确实什么事也不懂,她沉吟一下说道:“治国以法,本是用非常手段,古来已是如此,并不出奇。”
卫子夫怔了下,自觉失言,便笑了笑,轻轻地饮着茶,少顷她又说道:“公主说得是,是我识浅了。”
平阳公主也饮茶,看着她淡淡一笑,又瞧她的肚子说道:“这一胎应当是个男孩了吧,天家血脉也该延承下去了。”
卫子夫低头瞧着身子,说道:“我也希望如此,若再是个女孩,不晓得太后跟陛下要多失望呢!”
两个人又说了会话,宫女们不停地上来续茶,平阳公主要准备起身告辞时,刘彻带着一众内侍进来了,刘彻一见了她,便笑着说道:“姐姐来了,坐呀,别朕一来就急着要走,大家一起坐会儿,朕也想与皇姐多聊聊呢!”
平阳公主待刘彻在上席坐下,方捡了下侧一个座位重新坐了,笑说道:“我是来看卫夫人的,随便说说话。听说陛下最近忙?”
刘彻点点头说道:“是呀,内朝商讨完毕,外朝接着商讨,你一句我一句毫不退让,朕都没有说话的份了,真是烦人得紧!”
平阳公主淡淡笑着说道:“陛下,都在争论些什么呢?可否让姐姐也听听?”
“还不是关于要不要打匈奴的事,”刘彻剑眉倏地又皱紧,一张脸有些冷,说道,“文主和武主战,一个说四年前在马邑打过一次没有得胜,不可草率用兵,一个又说那只是意外,今次有备而战,必得取胜,双方互不相让,堂堂一个朝会争得头破血流,倒像市井之地。”
平阳公主闻想了想,她觉得皇帝虽然此刻抱怨,但他绝不是会被他人意见左右的,想来他早有主意,便笑说道:“虽然如此,陛下早有盘算吧?”
刘彻见姐姐如此说,不由笑起来,一扫阴霾之色,说道:“那是自然,朕为打匈奴的事已经准备很多年了,这些年引进西域马匹配种,演练士兵,改良旧有兵器,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怎么可能临阵退缩!”
平阳公主说道:“陛下所说不错,匈奴人侵犯我汉境多年,该给他们一个迎头痛击了。”
刘彻大笑说道:“姐姐虽是女流,见识不凡呢,这话也只有朝中的几员武将才敢说。”
平阳公主微微一笑说道:“不知陛下此次准备起用何人出战?”
刘彻微叹一声说道:“上次兵败给了朕一个教训,择将至关重要,朕还要再好好想想。”他皱眉沉思着,另二人不敢轻易打扰,一阵沉寂后,刘彻又笑说道,“朕已提拔卫青为车骑将军,此次出征他必定要去的。”
卫子夫与平阳公主都是一惊,刘彻的眼光往她们的脸上巡寻一遍,笑说道:“怎么了?”
卫子夫率先说道:“陛下欲提拔卫青,臣妾内心感激,但卫青年轻且从未带兵征战,实在是……”
刘彻一笑说道:“你是不放心?姐姐怎么想?”
平阳公主盘算一会,见皇帝问到自己,便说道:“凡事都有第一次,我想以卫青的能力,得胜而归并非难事。”
刘彻大笑说道:“子夫,你看看你这个当姐姐的都没有朕的皇姐了解卫青呢,朕的意见与皇姐完全一样,以卫青的才干,总在朝中做着一个大中大夫太埋没了,让他出去立功,将来也封个侯当当,光宗耀祖嘛!”
卫子夫心知皇帝已决定,卫青若立得军功,一切又不同,微笑说道:“也好,大丈夫成家立业也是常理,待卫青成婚后便可领兵出征了,到时卫氏一门就盼他早日凯旋归来。”
卫子夫这话一出,平阳公主心里陡然一惊,要去端茶盏的手停下来,她怎么从未听说此事?刘彻也有些意外,问道:“卫青要成婚了么?朕怎么不知道?前阵子你还跟朕抱怨说他不肯成亲,让朕赐几个宫女放他房里呢!”
卫子夫急忙笑说道:“是臣妾疏忽,一时竟忘记了,此事定下来也不过几天,只行了纳采问名,成婚要到下月初呢!”
刘彻笑着骂道:“卫青这个小子,这么重要的事也不跟朕说,娶的是哪家的小姐?早知道朕就应该替他赐婚。”
卫子夫笑说道:“一个平民女子,不是什么千金小姐。”
刘彻讶异道:“这如何可以?卫青早不是以前,堂堂一个车骑将军竟迎娶平民女子?他是怎么想的?”
卫子夫见皇帝奇怪,其实她也奇怪,卫青一直对娶亲之事无动于衷,怎么忽然间就定下来了,她此时只说道:“陛下,此事卫青也没有跟臣妾说明白,想来是他遇着了意中人了吧。”
“也罢,既然定下了,朕也只能乐观其成,子夫,你去准备贺礼吧!”刘彻说道。
卫子夫点头,一眼瞥见平阳公主坐着饮茶,却是一言不发,不由得有些奇怪。
刘彻说道:“姐姐,你可要准备什么贺礼?卫青是你府里出去的,受你大力举荐呢!”
平阳公主心绪失落,自己都无法理解这莫名其妙的失落,此外还有气恼,他为何不先来禀明自己?答道:“我也是方才听了卫夫人说才知道的,准备回府后好好给卫将军备一份厚礼,贺他大婚。”
少顷平阳公主告辞出来,婉谢卫子夫邀她用膳的好意,带着侍女从宫门而出。
坐在车驾上,她思绪渺渺,要不要去问他?顷刻间她打消念头,他要成婚与她何干?到了年纪理应成家立室,当日他在府里时卫氏不是托自己替卫青做媒么?一晃好几年了,他踏上仕途,前途一片光明,娶妻生子理所当然。
平阳侯府与卫府原在一条街上,车驾经过卫府时,平阳公主拉开车窗,不自觉地向外望了一眼,正看见卫青打马自对面而来,一袭藏蓝色锦袍,修长笔挺,又内敛沉默,且她识得他的那匹马。
她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本不欲去问他,此时见了他想法又有不同,只觉心烦意乱。
卫青却下了马向她的车驾走来,平阳公主便看着他,听到他恭敬地唤道:“公主。”
她没有应他,只是看着他,不知几时起,卫青已不若当年,身材挺拔,现出年轻男子的英武气派,他沉稳内敛,气质不凡。
平阳公主没有说话,卫青站在车窗前,他微微抬眼望她,又唤一声:“公主?”
“卫将军好久未见,听说仕途顺利,又升车骑将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