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青沉吟了下，只问道：“李敢死了，这件事你有听说吗？”

平阳公主略略点头说道：“此事不是公告天下了么？陛下也有降旨予以殓葬。”

“你……有没有听说过他的死因？”卫青这样问道。

平阳公主沉默了会，微微一笑说道：“原来你也听说了那些民间传言吗？我告诉你，这些话只能听一半，很多都是以讹传讹，不足全信。”

卫青似乎并不接受，他摇头说道：“我不这样看，当日陛下说李敢死于鹿角我就怀疑，如今这个说法又甚嚣尘上，据说有人亲眼目睹，以我对去病的了解，他恩怨分明，敢作敢为，做出这样的事并非不可能，你说是否？”

平阳公主当然相信此事是霍去病做的，除他再无旁人，她点头同意他的看法。

卫青又说道：“可是，去病又是如何得知我被李敢打伤的事的？此事我已多方叮嘱，那几个侍从随我日久，应不会泄露才是。”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平阳公主却已敏锐地觉察出隐含之意，她淡淡地瞟向他，已有了几分不悦，说道：“你的意思是，我将此事告诉骠骑将军，然后他才去杀了李敢，我们两个通力合作，成就了一件大事，对么？”

卫青心里又是咯登一下，但他不否认这种可能，且是最大的可能，霍去病射杀李敢那日，公主不也进宫去了？他沉默了会，说道：“我只是在想此事是如何发生的。”

平阳公主更生气起来，她立时站起来，冷冷地说道：“你的意思已很明白，无非想着我用怎样的手段设计李敢，又是怎样把责任推到霍去病身上是么？你既不信我，就定了我的罪名，送我去廷尉府就是！”

卫青见她脸容变色，知已激怒了她，便说道：公主，我并没有……”

平阳公主却不听他的解释，一摆手说道：“不必说这些，如今你首先怀疑自己的妻子而非旁人，这难道不好笑么？”她冷笑一声，说道，“好吧，你不信我，那就让别人来证明我的清白吧！”

她说着，出去唤了蓝珏来，说道：“去，传大将军的随身侍卫上来！”

蓝珏微怔，看见卫青也在室内，夫妻两个面色都有异样，也不敢多问一句，匆匆地下去了。

平阳公主走到首位坐下来，倒了杯清酒便饮，卫青蹙了下眉头，走上去拿走了酒盏，说道：“你身体不好，就不要喝酒。”

“走开！不用你来假作好人！”平阳公主此时心里满是恼怒与委屈，她忍气吞声帮他隐下此事，不但没有得到他的感激，反换来猜忌，如此为他竟何苦来！

卫青见她如此，心里也忧急起来，说道：“你可以生我的气，但饮酒伤身……”

“伤不伤我身干你何事？你会在意么？”

“我如何不在意？公主，这是两回事！”

“是一回事！喝酒伤我的身子，生气难道不会？”平阳公主尖锐地质询，“你首先怀疑的是我，难道你的侍卫比我能让你信任？！”

卫青一时语塞，不知如何辩解，这时那三个侍从走上来了，一见到大将军与公主脸色阴沉，心里已打颤了，齐刷刷地跪了下来。

平阳公主冷冷看着他们，只说道：“骠骑将军是如何得知李敢打伤大将军的，这件事你们最清楚不过了吧？当着大将军的面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也不让他人枉担了冤屈。”

“是，公主，”那位惹事的侍从早吓得腿脚发软，急急地向卫青叩头请罪，“大将军，都是卑奴一时喝多了酒，忘记了大将军的叮嘱，被人家逗引了几句便泄露了出去。此事卑奴一力承担，请大将军从轻发落……”

“你！”卫青此时方明了事情的原委，恼怒地盯着他，原来是自己治军不严，说到底李敢还是他一手杀死的，与他人无尤。他回头看一眼妻子，平阳公主只是坐在那儿，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下去！”卫青无奈，挥手打发他们下去，事情到这一地步，再行惩办还有何用？

“好了，事情真相大白，我可以洗脱嫌疑了吧，大将军？”平阳公主自席前立起，也不喝酒了，只横他一眼，便缓缓地走出门去。

卫青心知此次猜想错误，他原不该对她有任何怀疑，方才竟是昏了头，他向蓝珏看一眼，对方会意，识趣地退了下去。

“公主，此事的确是我莽撞，你……胸襟开阔，理应不会介意，”过了一会卫青方赔罪说道。

平阳公主横他一眼，并不领情，说道：“你错了，我这人一向心胸狭窄，最忍受不得别人的指责，况又是这样塌天的罪名！”她说着便要出了门去。

卫青一手拉住，低声说道：“公主，是我心绪不宁，才会有此无端生疑，此事全是我一人之责，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是我的过错。”

平阳公主看他一会，看他认错的态度诚恳，心里软了大半，但这样未免便宜了他，想了想便说道：“你说一句知错就算完了？我受的委屈怎么说？”

“那公主想要我做什么呢？要么我任打任骂不还手，好吗？”卫青知道认错的态度一定要好，否则哪能取得原谅。

“谁要打你？我还怕手疼呢！”平阳公主心里已原谅他了，他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只是言语上让她有些不舒服就是，此时坏情绪已过去倒好了些，略沉默了下说道，“你怀疑的也不算全错，我是有这个动机。”

“公主……”卫青皱了皱眉头。

平阳公主摇摇手说道：“让我说完。要杀李敢，我是有动机，我有机会将此事告诉皇帝或皇后，让刑法来惩治他，”她看他一眼，又说道，“我不是如你这般善良又胸怀开阔的人，李敢既是敌手，又犯到我们，不必对他仁慈，否则是纵容他再次地给予伤害。我没有说穿此事，不是要包庇或者原谅他，是顾及你的感受罢了。”

卫青心里感动，只轻声说道：“多谢公主体恤我的心意。”

平阳公主微微地笑笑，收起忧郁冷静的神色，只说道：“此事就此作罢，走吧，去吃我做的点心！”

“你做的？卫青怔了一下。

平阳公主笑着携了他的手，说道：“有何不可？上回我不是跟你说，我在学着做？每日没有事时，做做也好玩的，你要不要也来？”

卫青微笑说道：“我可没有那么手巧，只负责吃吧！”

平阳公主笑了会，忽然想到一事，便说道：“李敢的事既发生了，你也不要埋怨去病，我看他是为了你替出气才那么做的。”

卫青心中长长地叹息，说道：“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是于事无补了。自漠北大战后，连绵不绝的事，真是遗恨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