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却说霍去病射杀了李敢,策马奔出林子,见刘彻父子正端坐在铺着红毡的草地上,便滚鞍落马,跪伏在地。
刘彻微怔,见他两手空空,竟丝毫猎物也无,有些奇怪,只取笑道:“骠骑将军这是怎么了?一无所获?”
霍去病抬头望一眼皇帝,一咬牙说道:“臣并非一无所获,臣……适才射杀了李敢!”
刘彻猛地一惊,霍去病全然不是玩笑的神情,他盯了一会,方问道:“是误杀么?”
霍去病犹豫片刻,摇头说道:“不,臣是有意杀他……”
坐于一侧的刘据面容变得苍白,他看着霍去病,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再看父亲,他的脸色已青了,他问道:“是何缘故?”
霍去病镇静地答道:李敢因父亲之死衔恨大将军,曾在路上截杀大将军,所幸未成功,却也使得大将军受伤!李敢以下犯上,刺杀三军统帅,罪在不赦!故臣射杀了他,也当是为陛下除去一害!”
刘彻此时方明白了原委,原来此事还要追溯过往恩怨,他冷不丁地说道:“是大将军要你这么做的?”
“不是!”霍去病断然否决,说道,“大将军宅心仁厚,未将此事声张,但微臣打探到了,本想给李敢一个改过的机会,只是他我行我素,一如既往,臣气不过便将他杀了。陛下,臣擅杀部将,罪亦不可赦,请陛下惩治!”
刘彻目光变得冰冷,盯在霍去病的身上便要结霜,霍去病真是为了他而诛杀李敢?还是为肃清大汉法纪?恐怕二者皆非吧。卫青这个舅舅在他心里占有多大比重?莫非要胜过自己这个当朝皇帝?莫非这些年来苦苦栽培他错了?霍去病根本不是他需要的人!
他忽然冷淡地说道:“骠骑将军,你太使朕失望了!”
“是,臣罪当诛!”霍去病继续伏首于地。
刘据已坐不住了,也在父亲面前跪下来,含泪恳求道:“父皇!请宽恕骠骑将军,毕竟是关内侯对大将军不敬在先,且骠骑将军也是一时冲动莽撞,方惹下这塌天大祸,请父皇手下容情!“”说罢也跪伏在地。
“你!你们!……好!”刘彻素来口齿伶俐不过,此时气而纠结,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心内五味杂陈。
此时林中又冲出几匹骏马,几名将士滚下马来禀报道:“陛下,臣等在林中发现一具尸体,是那李敢将军的,他……”
刘彻此时思绪已定,猛一挥手,冷淡说道:“朕已经知道了,李将军……不慎被鹿角顶死了!”
几名将士不由得讶异,面面相觑下,神情更是惊诧莫名,刘彻见此情形忽然震怒起来,厉声喝道:“混账!莫非你等还怀疑朕所言有虚不成?太放肆了!”恨恨传令道,“来人!将这几个不成材的东西拖下去,每人杖打五十!”
“陛下!请陛下恕罪……”几个将领一迭声地叫苦,回头看早跪伏着的霍去病,深悔自己不应该先看见,如今真是自讨苦吃么!
正在追悔不已时,早有宫廷侍卫匆匆地上来拖了他们下去受罚。
霍去病明白皇帝此时震怒,否则不会找他人晦气,他倒也不恐惧,既做了就当承担责任,确实是他杀了李敢,不管什么样的惩罚也都可以承受。
好一会他都没有听到皇帝的声音,只隐隐地觉得他的目光冷冰冰地射在背上,如千钧重担似的……
“来人!传旨下去,关内侯郎中令李敢因狩猎时不慎被鹿角刺中,当场死去,望府中好生厚葬之,”过了好一阵,霍去病方听到了皇帝的声音,心里不由得略宽些了。
…
此事似乎便是这样过去了,皇帝既下令定了李敢死于意外,其他人包括那些曾目睹的侍卫与将军们谁又敢再多说半个字呢?
骠骑将军得皇帝喜爱已非一日,他年轻英勇,屡建战功,正是大汉朝寄予厚望的少年勇士,反观李氏一门,早早地衰弱,此消彼长,形势对比如此清晰。
但纸始终无法包住火,即使刘彻有心包庇,霍去病还是擅自处死一位九卿高官,虽没有人可以或者敢于再追究他的责任,但天下人的攸攸之口,却不是那般容易便止住了的:
“骠骑将军因私仇杀了郎中令李敢!”
“骠骑将军用箭射死了李敢!有人亲眼看见的……”
对于这一切霍去病早听到了,他既已打算动手,就知此事会引得朝野上下的震动,蜚短流长之声不绝,但除了皇帝与舅舅的意见外,其他闲杂人等他不放在眼里,如今皇帝向外公布李敢死因,公开坦护自己,还有什么好忧心的?
舅舅会怎样想呢?他会不会生气,责怪自己擅作主张呢?
应该不会,自己做的这件事完全是为了舅舅的安危,李敢摆明了没有要罢手的意愿,他岂能轻易放他?霍去病深思良久,想着舅舅应该不会过多怪责,但是这阵子还是不要登门的好些。
霍去病自案上取了一片空白的竹简,吩咐侍女们研墨,深思良久,待墨汁化开,便轻蘸一笔,在木简上迅速地写了下去:
大司马臣去病昧死再拜上疏皇帝陛下……
听到这个传闻的卫青大为震惊,不久前宫中传出的消息是李敢在上林苑狩猎时不慎让鹿角顶死了,他当时将信将疑,但不想将此事想得过于复杂。
如今传闻愈演愈烈,朝野上下,街头巷尾人人眼光有异,窃窃私语声不绝。
如果霍去病真的因私杀了李敢,无庸置疑是为了自己,他知道了李敢打伤自己的事,气不过要为他报仇,就像李敢也想为他的父亲报仇一样,他又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呢?有谁敢不听他的命令?!
卫青思绪纷乱,他处心积虑隐瞒下此事本是要保住李敢的一条性命,不想事情发展到最后,他还是没有逃过一劫,早知如此,当时何必做那么多的事?
卫青从书房立起,匆匆地出来,走到走廊的时候,见公主迎面而来。
平阳公主本是过来问他晚上想吃些什么膳食,此时看他面色不善,便问道:“出了什么事么?”
“没有什么,卫青简单地说道,步履匆匆地走去,走到一半时停住,回头看妻子,见她只是款款地向画堂那边行去,想了一会,便折返回来,也向画堂走去。
“你怎么又回来了?”平阳公主见他又回来了,怔了一下,卫青见画堂里面有几个侍女在做着清扫工作,另一两个立于一侧静等传唤,他说道:“你们都下去。”
平阳公主觉得他的举动反常,待那些年轻侍女们退下,便问道:“是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