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州铁勒王帐,侍女们布置好酒宴,鱼贯退出营帐,最后一位侍女想要放下帐帘,却被坐在门边的延陀氏之主延陀真阻止。
侍女低头用余光瞥了阿史那和临一眼,见他毫无反应,便依延陀真的命令,退出营帐。
寒风涌入营帐,延陀真仿若未觉,只是愣愣的看着帐外风雪出神,仿佛今日的宴会与她无关。
延陀真身为铁勒萨满,延陀氏之主,是铁勒神权的代言人,无论实力、地位都与代表皇权的阿史那和临不相上下,按理说,她应该坐在阿史那和临的左侧首位,以彰显她尊贵的身份。
但是现在,这位萨满娘娘独自坐在皇帐门口,与七部格格不入。
阿史那和临神情一暗,心知怨不得延陀真,自古帝王称孤道寡,不是帝王享受孤独,而是没人愿意分享权力,所以必须孤独。
当阿史那氏入住中州,建立铁勒帝国,铁勒神权与皇权并立的时代就结束了。
当阿史那氏带着六部享受铁勒帝国的辉煌,过着豪奢华丽的贵族生活,延陀氏却在苍州的寒风中守灵。
整整三千年!
到如今,延陀氏只知萨满,不识皇帝,这都是阿史那氏一手造成的,怨不得别人。
而且,当今萨满延陀真出身学宫,在宋人的教养下长大,若不是铁勒帝国崩溃,延陀氏也面临灾祸,她根本不会回苍州!
如今的铁勒八部,若说谁最有恃无恐,那便是延陀氏,虽然学宫初代山长存斋先生在五年前破碎虚空,登天而去,但延陀真还有两位师兄。
一位名叫赵元佐是宋国皇帝,另一位名叫莫逍遥,是学宫第二代山长。只要这两人在,哪怕杨战无敌于天下,也必须给延陀真面子。
在阿史那和临看来,若不是延陀真太过孤僻,延陀氏太过排外,此时帐中的六部首领,已经开始跪舔延陀真了。
抛开思绪,阿史那和临端起酒杯,看向坐在左侧首位的同固北罗。
这位身经百战的铁勒大将军,同固氏之主,也注意到了阿史那和临的目光,却装作看不见,举起酒杯,向身后的仆固、高车、契苾、拓跋四部首领祝酒。
五人一饮而尽,全都把阿史那和临当成了空气!
阿史那和临神态僵硬,脸色愈发苍白,胸口的刀伤隐隐作痛,也不知是寒风太烈,还是众人的态度,让他感觉全身冰冷,就连内息都变得不稳。
失去中州帝都,被赶回苍州草原,九败于杨战之手,已经让铁勒皇族阿史那氏的威望,降到了最低点。
他又看向坐在右侧首位的薛禄,薛禄微施一礼,双手捧起酒杯,一饮而尽。
阿史那和临心想,还好,他还不算孤家寡人。
薛禄身材伟岸,面庞坚毅,是帐中最年轻的部落首领,他父亲战死时,他才五岁,二十一年过去了,薛禄是在战争中成长起来的,而且,已经是铁勒人人称颂的青年豪杰。
只是他沉默寡言,心机深沉,随着年岁渐长,已经没人能猜透他的心思,他是牧民心中的英雄,但在各族首领看来,狈更适合用来形容他。
薛禄放下酒杯,右手扶胸微施一礼,对阿史那和临说道:“启禀陛下,从雍州传回的情报,杨阀很有可能在今年春天再次入侵苍州,而且幽州大月氏国见铁勒势弱,也在东部苍州蠢蠢欲动,似乎想要趁机浑水摸鱼,如何应对,请陛下明示。”
阿史那和临还没说话,同固北罗冷哼一声,抢先说道:“这有什么好说的,铁勒统领九州三千年,如今不过小小挫折,自当借此战,重振雄风,彰显我皇帝陛下天威!”
这番抢白,让阿史那和临极不痛快,他才是铁勒的皇帝,薛禄是在向他请旨,同固北罗却肆无忌惮,代天子应答,完全不顾上下尊卑。
阿史那和临眸中怒意一闪而过,薛禄却看见了,内心暗笑,说道:“请问同固将军,我等手中不过五万骑兵,该如何应敌?”
薛禄的话,正中同固北罗下怀,说道:“历年战争,所依仗者,从不是兵员多寡,而是主将强弱!”
说道此处,同固北罗站起身走到皇帐中央,右手扶胸,单膝跪地,继续说道:“请陛下闭关疗伤,部族琐事尽可交由我等自决,陛下伤愈之日,便是铁勒败杨战,杀大月氏国主,重振雄风之时!”
同固北罗话音刚落,仆固、高车、契苾、拓跋四部首领,全都在同固北罗身后跪下,同声高呼:“请陛下安养伤势,待伤愈之时,率领我等,重振铁勒雄风!”
阿史那和临是铁勒仅剩的通玄巨擘,唯一一位有资格和杨战、大月氏国主战斗的九州顶尖修士,同固北罗说战争不看兵员多寡,重点是主将强弱并没有错。
历年战争,都是斗将为先,群战在后,若主将修为高深,实力强大,所率之军自然无敌。
比如杨战,存斋先生死后,他就是九州的最强者,身为战神,实力天下第一,无人能敌,杨家军自然立于不败之地。
面对天下第一,阿史那和临若能胜,又怎么会九败于杨战之手?如今重伤在身,再如何修炼,难不成还能赢?
同固北罗这话,看似是将全族的希望都寄托在阿史那和临身上,希望他能重振雄风,击败杨战,实则是赤裸裸的篡权,是要阿史那和临去死!
雍州镇北城天波杨府演武场,陆绩说道:“既然您无意造反,为何如此急切的想要北伐苍州?在我看来,只要有您在,铁勒就不是杨家军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