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天火(上)(2 / 2)

李娜看的没错,又是个斯坦人。

“waykusal也愿主赐福你)”丈夫的艾瑞白语比李娜好,也比大部分斯坦人都好。听他说的这般字正腔圆,看着裹得严严实实的李娜母女俩,警察皱起的眉头略微舒展了些。

“后备箱,打开。”斯坦人的华语发音古怪,颠三倒四,不过他们压根不在乎。

开关在方向盘左边,如此简单的动作,丈夫竟然几次点错了按钮,惹得斯坦警察拿一家人看了又看。

李娜对斯坦人奉上讨好的笑容以缓和气氛,对方却眯起眼睛像是看到了脏东西,斯坦警察对丈夫说了句艾瑞白语:“???????????????????。”

丈夫陪着笑点头如捣蒜,连连说道:“????????????。”

与此同时另一个警察则在检查后备箱,里面当然没什么可疑的。说到底这只是例行盘查,并无预设可疑对象,虽说频繁了点。

斯坦警察挥挥手,示意可以开车了。丈夫连连致谢,又出了更多的汗。

“大胡子说什么?”李娜只听懂一个“瓦达费”意思是“你的女人”,反正多半不是什么好话。

“说要我好好管教你。”丈夫咧嘴直笑,远离了那帮凶神恶煞的斯坦警察,李娜的丈夫马维汉逐渐恢复了语言能力。

李娜反复着拨弄安全带,她又何尝不是松口气。

马维汉是个好男人,好丈夫,好父亲,但不适合从事地下工作。都怪半年前出台了女性不准单独开车的规定,她只得带着丈夫女儿来干这种事。

在家里和南方联系始终太过危险,在开车时打电话才能防止遭到定位。形势日益紧张,南方的想法也愈发离谱,联络员要求李娜想办法搞次大行动,“向全国人民证明北方同胞的反抗决心”。

开玩笑,打个电话都得躲躲藏藏,更别提其他了。李娜认为这要求不合理,打算拖一段时间再回复。

“妈妈,能帮我摘下头巾吗?我好像不小心打了个死结。”女儿的小脑袋从中间拱了出来,看看母亲,又转向父亲,“爸爸,什么是割礼啊,老师说女生都必须做。”

丈夫猛地吸了一口气,夫妻俩相视无言。马沫沫才9岁,刚上小学二年级。

“狗日的王八蛋!”丈夫狠狠砸了把方向盘,怒骂一句,吓哭了女儿。

她探过身将女儿从后排抱到怀里安抚,除此之外李娜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嗯?她忽然有了主意。李娜哄好孩子,把手伸进杂物箱。

有办法了,虽然有些冒险。

何止是“有些”,简直是孤注一掷。

“民意不在我,纵有直捣黄龙之志,又能如何?”手机里至今留存着这条信息,他有空便会看一看,权当是个教训。发信人已经走了,留下遗愿,恳请程颐把自己洒到长城去。

黄毅刚其实不老,享年六十三岁。在人造器官业已平民化的今天,健健康康活过百岁不算难事。只可惜人呐,不是阿猫阿狗,没本事带着沉重的愧疚偷生。那笔良心债堪比最钝的锉刀,早早取走了当事人的性命。

老首长是生生被压垮的,程颐心知肚明。他四十有五,到了男人一生的分界点,程颐有机会不带遗憾离开。

地下战线进展顺利,该干掉的干掉了,该到手的到手了。是时候放出战争的猛犬,去撕扯敌人的血肉。

“民意不在我吗?”这本是自言自语,仍被周围的人听到。大家都只是看他一眼,没人多说什么。所谓上位者的孤独,大抵如此。

你可以力排众议不顾一切,或者呆在某个无人知晓的角落里默默死去,就像黄毅刚。

难不成当时指向天空的几万只手臂是假的?“渡河!”的声浪一阵高过一阵,无视纪律失声痛哭的何止一人!程颐也在现场,他带头违反军纪。

人心可用,你只需要唤醒那头巨龙……

“报告首长,通讯中心调测完毕,随时可以启动。”汇报工作的小伙子名叫陆良玉,没穿军装,是个平民百姓。

“电视台那边呢?”

“我们的人已经待命。”

他刻意停了一会,挨个跟大厅里的人对视。过了今晚,这些忙碌的男男女女中有人将失去工作,失去很多东西,乃至身陷囹圄。

很可能最终什么也得不到,落得黄毅刚那样的下场。沉默的他是如此突兀,与周围的热火朝天格格不入。所有人都停下了,许多双眼睛望向他,那里有期待,有紧张,也有恐惧。

“谢谢大家,谢谢你们。”大多数人都是平民,他没敬礼,而是鞠了一躬。

“行动吧。”他直起腰,给出了命令,免得有人发现他红了眼圈。

浅绿色光点陆续出现在屏幕中的地图上,照亮了暗淡无关的北境。每个绿点背后都是活生生的人,很多活生生的人,代表了当地响应号召的抵抗组织。

最坏的下场对于你也不过是提前退休,被软禁在家,就算上军事法庭又能怎么样?想想屏幕外的人会面对什么。程颐在指挥台上正襟危坐,藏在桌下的手握了拳又松开。

“华北上线。”

“华中上线。”

“晋西北上线。”

“辽东上线。”

“河西走廊上线。”

“京津唐上线。”

“……”

“开始了。”负责报告的女声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谁又不是呢。每个人都死盯着屏幕不放,这边的工作完成了,就看屏幕那边的他们了。

程颐把全部精力投到向大屏幕,在这面巨幕两侧,分出了几十块各自独立的画面,每个显示的内容都与别的不同。

筛子已经掷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