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候,栗浓才回到家。她一进门,就有人来告诉,说顾嘉树出去了,临去前说今晚不回来吃饭,叫不必等他。
栗浓隐约感觉不对,顾嘉树近来总往外面跑,一去一天,不晓得在做什么。
她没心思多想,实在累极了,倒头就睡。再睁眼是夜半时分,因为阴天,也没有月亮。她就张着眼睛发了一会儿呆,熬了大半夜,天快亮却又睡着了。再醒过来已经是第二日巳时。
端午节好歹是大节,她张罗着洗漱,安排中午、晚上的宴饮地点,点了桌椅,又拟定菜单酒品。忙活了半天,到了午食时,身边人告诉她顾嘉树还在睡觉起不来,不吃饭了;而顾临川二人还在外面,没赶回来。
她对着一大桌子酒菜,忽然就感觉到了厌倦。
这种反感非常强烈,几乎让她无法忍受。
她站起身,什么也不管,衣裳也没换,便一路走了出去。
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想找个能喝酒的地方。
街上有人骑着骏马如风一般疾驰而过,又潇洒又畅意,忽然就开始觉得,自己不高兴,就是因为自己不会骑马。如果会骑马,不管空气多凝滞,只要我一加鞭,到处都有风。
她的的确确是这么想的,但自己也觉得有点离谱,不懂为什么。
这时候,路上行人谈论城外龙舟竞渡如何精彩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
她便抬步向城外去,反正她也没有别的事。可是走着走着,她忽然奔跑起来,今天又没有下雨,她却像个急着避雨的人一样狂奔。路人都用看疯子的眼神看她,她却浑然不觉,越跑越快,好像根本停不下来。
心脏狂跳,浑身发汗,胸口疼痛,几乎力竭,她却感觉到了一股久违的快意。
不多时,她便到了湖边,竞渡已经结束,河面上只剩下装饰着龙头龙尾的小舟,供游人泛舟取乐。
她的头发跑的有点散,衣裳也蒙了一层土,双眼却亢奋得很,亮晶晶的。
租船的人见她上前来,倒有点疑心这是哪里跑出来一个疯子。
栗浓开口道:“我要一顶红顶的游船。”
那人似乎有些惊讶,从头到尾又打量她一遍,栗浓最不缺银子,她又大手大脚,直接用银子砸人:“还要酒!”
栗浓如愿坐进了红顶游船里。
连下酒菜也没有,她便那么一壶接一壶地往下灌酒。
此时此刻,她心里没有一点郁气,只是埋怨这里的人太小气,装酒也用这么秀气的酒壶装,害她没有大碗喝酒的畅快。
她甚至可以很心平气和地去想以后,叔父走后,她就带阿苍和会清离开这里,天高水长,总有去处。
顾嘉树和她从前一样,是有仇必报的脾气,她一定要劝他放下仇恨,恨人实在太累了。
那席若泽又该如何呢?
栗浓思绪忽然一断,气势汹汹地杀出来,一把揪住船头立侍的人的衣领:“你们的酒太差了!我要烈酒,听不懂吗?”
那人纳罕这是哪里来的一个土匪,道:“娘子莫气,有上好的葡萄酒,还算烈,娘子意下如何?”
栗浓一愣,我也配喝葡萄酒的吗?转瞬摇头,豪气道:“不拘什么酒,只要是好的,都拿来!”
那人愣了一下,才哎了一声,转身要去,栗浓又对着他打我背影嘱咐:“跑着去!跑着来!”
众所周知,混着喝酒最容易醉。
栗浓自诩千杯不醉,终于翻了一回车。
她终于隐隐约约想起,为什么自己脱口而出‘红顶游船’,这是曾经席若泽的提议。
原话在此:等到我们回到京城,五月份端午节的时候,我们找一艘红顶游船,一起去看龙舟竞渡。
当时二人在吵架,这是一句安抚的话,栗浓根本没听进去。
可她居然记得。
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她好像已经放下了席若泽,她与他之间太多纠葛,她最厌恶复杂的关系,席若泽让她生惧。闹僵之后,她也不曾多么思念他。
可为什么,会记得他随口说的一句话?
她醉的眼前有点重影,但还是不住地喝酒。她对自己的情况还是了解的,再喝下去玩,马上就要不受控制做丢人的事。上次有那么一回,到最后是边喝边吐,吐了一地一身,直到醉的睡死过去。
顾临川不让人管她,是以第二天她自己从自己的呕吐物中清醒过来,还要顶着宿醉快要疼炸的头洗衣服拖地板。
栗浓想起来那个恶心的场景,递到嘴边的酒杯终于停了一停,严肃地思考,自己如果在这里弄那么一出,人家船老大会不会直接把自己投湖。
就在她严肃思考的这个空当,船舱的门忽然一动,醉鬼栗浓还在沉思中,完全没有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