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若泽笑道:“这故事实在乏善可陈。”
所以这是个爱情故事,是个反抗的故事,更是个狗血至极又绝望至极的故事。
开篇很庸俗,一直在走下坡路的周家,把问题归咎于不能与其他血统高贵的世族联姻,而导致子孙才德大不如前。
于是为了让家族重新伟大,他们开始了这实验。
娶一个平民为妻,而族妹为外室,养在府外,生的孩子记在正妻名下。
所有在明面上死掉的周家女孩子,都用另一种方式活成了一个产子的工具。
兄妹能诞育下最惊才绝艳的后代,却也有无数痴傻的弃儿。
周子扬自然是前者,可他瞧见过太多后者,生来就痴傻的、残疾的、却这少那的……被无情抛弃的。
所有幸存者自身便带有污点,所以都会自觉地维护这个制度,除了周子扬。
他非一般的惊才绝艳,又非一般的放浪形骸。花天酒地这种自暴自弃似的反抗根本无济于事,到了年纪,族妹,他还是要娶。
在定下婚约之后,周子扬负气离开金原,游走名川大山。而后他就结识了冰花芙蓉玉戒指的主人,他的一生所爱,一个舞姬。
周子扬该是真的很爱她,所以在定情之物的挑选上才会那么用心,微贱的花朵、至诚的心。
而日复一日,婚期逼近,周子扬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偷天换日。
他找到自己的族妹,想要劝她逃婚,而好巧不巧,族妹也确实另有心仪之人。两人一拍即合,周子扬协助族妹逃跑,让舞姬顶了族妹的身份嫁给自己做外室。
由于周家的婚事见不得光,嫁娶的过程中有太多需要掩人耳目的环节,竟然真的被周子扬钻了空子,成功将两个女孩子调换。
一直到这里,一切都是顺利的。
周子扬与心爱之人厮守,而他的心爱之人是个族中人绝对鄙夷的舞娘,她会为他生下孩子,干净的孩子。他认为这是最好的报复;而族妹也逃离了成为生产工具的命运,成功和一个还算过得去的男子离开这里。
但是,变故发生了。
周子扬的正妻,那个商户出身的女儿无意间发现了她们的秘密。
没有一个嫁进周家做正妻的女子是不失望的。因为这一切都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但又能如何?反抗不过;娘家又都以自己为荣,靠自己改善生活,和离不可能;也就只有默默忍耐。
这个女人却和她的前辈们不同,她的娘家虽然和周家相比是云泥之别,但仍旧算得上有钱有势。
她不甘心,一直在伺机报复。
周子扬之事被她看透,她不动声色地打探清楚了族妹逃亡的方向,而后立刻联系了自己的父亲,伙同江湖上的朋友,自导自演了一出‘金原出现江洋大盗’的戏码,引得官府出城追凶,她的人在暗中引导,最终抓回了出逃的族妹。
族妹被抓入官府,身上携带巨额财物,官府很轻易就找到了‘失物’的人家,而后找上门去。
原先周子扬可以把舞姬藏起来,由于族妹名义上已经是个死人,和之前的人的联系都会变淡。舞娘的真实身份本可以在很长时间内都不被看穿。
可是族妹的真实身份披露,偷天换日的真相也由此大白。
而后的事情就简单了。
周家弃族妹于不顾,任她以私奔罪被处死,而后又为她敛尸。本来侍妾和正妻的身份应该在最后调换,当侍妾去世的时候,正妻也会被迫死亡,二人在下葬时候,再完成最后的身份调换,算是给周家女儿最后的体面。
但族妹没有,她就被葬进了侍妾的墓里。
栗浓终于忍不住打断席若泽:“侍妾病重,正妻也要病重?侍妾一死,正妻也难逃一死?”
没错,她想起来了周夫人。周夫人的病、夫人不想死。
席若泽扬眉笑了笑:“没错。那位周夫人,每天喝掉的,根本就是毒药。”
随后周子扬正妻的父亲醉酒后淹死;而舞娘也早就该在那个时候就被杀死。
周子扬彻底和族里撕破脸,被家族放弃,连入京赶考的资格都被剥夺,没有能力再保护她。
周子扬百般无奈之下,找到了周子义。不知他究竟用了何等手法,居然说动了周子义帮忙,周子义借赶考之机将那女子带到了京城,临去前与周子扬约定好了,待在京城安定下去后,就会派一个男子去接走舞娘。
这个男子很有意思,他是舞娘在做舞娘时候的另一个情郎;也是替栗浓看手相的那个假大师。
至于他为什么要去给自己栗浓看手相,那是舞娘死后的后话,是两个男人联手帮她报仇的故事。
俩人能凑在一块寻找愿意调查真相、有能力揭露真相的人,还要感谢周子义。因为周子义这个混蛋说话不算话,杀了舞娘,弃尸水渠。
席若泽禁不住感叹,周子扬真的是团结一切能团结的力量,不仅和情敌达成同盟,甚至和自己的因为丧父而痛恨周家的正妻也开始联手。
他现在要做的是,毁掉整个周家。
席若泽禁不住感叹,这么个疯子。自己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当然是帮他一把了。
故事讲完了。
席若泽抬眼看了栗浓一眼。
真相骤然扑面而来,栗浓感觉好像就是听了一个猎奇故事。
席若泽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总觉得面对这样一个日薄西山的大家族的夕阳无限好,与背后的至暗和肮脏时,很不应该像栗浓一样一言不发。
好歹看热闹似的奚落几句。
良久之后,栗浓低头从袖中取出了那枚戒指,撂在桌上。席若泽仰头看着那枚戒指,冰花芙蓉玉里有着极美的云絮,像是抓了一把夕阳下天边的紫云塞进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