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发生了好多事情。
周子扬的侍妾名义上在半年前死去。
周子扬堂叔夫人的女儿死在一年前;而夫人在半年前忽然悲痛不已。
一年前……那么一年前,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年前,周子扬纳了他的侍妾。
这个时间线重合得让人心惊。
一年前纳妾——一年前堂妹死。
妾半年前死——堂妹母半年前忽而痛苦不已。
又可知,周子扬的妻子不知道发现了何等秘密,又做了什么事情,挑战了周家的权威。周家则在反应过来后,直接下手杀了她父亲。
什么样的大秘密?
啊,又忘了一件事。笼罩在整个世族之上的,禁婚令。
栗浓步子一顿,轰隆隆的雷响和雨打伞面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
原来她已经走了好长一段路,此刻正踏在用鹅卵石铺成卧鹤形状的碎石子路上。
周子扬的侍妾,就是他的堂妹。
栗浓垂着眼,看着大鹤怪异的折颈。
原来周子扬在反抗的就是这个,原来周子义维护的就是这个。
乱/伦。
可是为什么?因为禁婚令,不能娶别家的血统高贵的女孩,就这样自产自销?
这段肮脏往事至少已经有了上百年的历史,因为迎娶寒门女已经有百年,而迎娶她们,无非就是为了掩人耳目。
周子义三兄弟的母亲、祖母,也有可能是他们的姑母、姑婆。
姑母、姑婆与母亲、祖母之间的联系让栗浓遍体生寒。她抛开慢吞吞的婢子,冒雨拔足狂奔。
如果周家的秘密是这个,那席若泽究竟要做什么?
她仍旧不明白。
还有好多的疑团没有解开,席若泽已经全都知道了吗?他想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转眼间已到门前,栗浓步子却猛然一顿。
她才想起,席若泽曾经是个参与谋反的乱臣贼子;她才发现,自始至终,她都忽略了他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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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若泽仍然被绑缚着,头发垂了两缕,栗浓抛在他脸上的帕子已然滑落。
席若泽默默低头瞧着帕子,是张藕粉色的丝帕,一角绣了一只金鱼。
都觉得栗浓多么男子气概,无所畏惧,其实她只是个娇气包罢了。
她并不作声,已经走到了他跟前来。
她穿了一件荷茎色的襦裙,而今已经湿透,可她却昂着头,来审问他。
时至此刻,席若泽才找到能够贴切表示他们关系的形象——兵与贼,官与匪。
她穿上顾山与的衣裳,通身就有了国公府千金的气派,泰然而优游,眉宇间有点万事万情都难入其眼的冷漠。
席若泽心里微微一震,而无可奈何地苦笑。他漠然对她,是从席若泽直接变成沈岑。栗浓当然难以接受,因为他虽然以沈岑的身份面对过她,但却从来没有以沈岑毒蛇一般的行事风格对待过她,骤然朝她吐出信子,她自然震惊而绝望,深感自己失去了大傻狗席若泽;而如今栗浓在他面前不再展露最柔软的一面,从娇娇一跃而杀伐决断的顾家女儿,他也实难接受。
说白了,对方拿出对付敌人的面具面向自己倒还是次要,重要的是深层的暗示——我对她/他不再特别了。
栗浓要更伤心一些,她被迫接受的,是席若泽利用和欺骗她的事实。
而席若泽也没好到哪里去,被栗浓恨,可不好受。
栗浓上手撤掉了他口中的封布,并不给他松绑,自己坐在桌边看着他,攻心一般静默不语。
席若泽抬头对她笑:“怎么淋雨了?你还在生病。”
栗浓眼睫似乎颤了颤,但好像只是席若泽的错觉,再回神,她已经开门见山地说道:“周子扬的爱妾,就是他的堂妹。”
席若泽咧开嘴:“这世上没有人比我的阿浓更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