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2 / 2)

席若泽张开胳膊抱住栗浓,栗浓本来还想说点什么,但却只说了一句:“好久不洗头发了,我的头发好脏。”

席若泽揉了揉,道:“不脏,还是香香的。”

栗浓哼了一声,叹气道:“我想要你去查案,耽误了实在太久。”

席若泽瞥了她一眼,有些发愁:“你总担心这些不打紧的事情。”

栗浓仰起脸看着席若泽,几日过去,他比自己这个真病人还要憔悴消瘦,下巴上零星一些黑点,是刚钻出来的胡茬。

从前席若泽对周家一案十分上心,眼下却因为她误了时机,却也忍住不提。可查案最重要的也就是一个时机。

她自己一病,自然是顾不得这些事情,但总觉得自己拖累了席若泽寻找真相。她免不得自责,仍道:“去查查吧,我这边反正也没什么事,我感觉我就要好了。”

席若泽越听火气越大,他又很讨厌栗浓这样,就像她病发时候难受起来吐人一身,还要愧疚地不停道歉。

他终于忍不住斥道:“你总提那事做什么?我说了那是不打紧的事。你总静不下心来养病,到这种时候了你还时时挂心这些事情做什么?你分不分得清轻重缓急?你也不小了,还拿自己的健康不当一回事!”席若泽怒气冲冲,心情烦躁,想着当初不接手这案子,栗浓兴许不会有此一病,索性道:“不查了!我不想再查了!”

他这番话可以高度凝练为一句‘你自己都快死了你还担心这些有的没的,嫌自己死的不够快是吧?’

栗浓本是一片好心,平白被他骂了一顿,受了大委屈,她虽有点火气,想要反驳一二,但终究没力气,只是从席若泽怀里抽身出来,一头栽进榻上,闷闷地缩成一团,不再说话了。

席若泽手上一空,心里也空悠悠地不自在,他不再生气,也知道说错了话,可沉默了许久,竟然也没追过去道歉。

他自己很清楚这案有多重要,足可以颠覆朝局。栗浓不晓得他说‘不查了’三个字到底放弃了多少东西。

他太清醒了,此刻却迷茫起来,如果栗浓没了命,颠覆了朝局,还有什么用?

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谁能想到这一场小病竟几乎要了栗浓的命?

他素来是期待以后的,他知道自己在为什么努力,可如今嘛……以后会怎样呢?

屋内又陷入沉默中,栗浓竟然连咳嗽也不咳了。

忽然传来笃笃的敲门声,席若泽扫了一眼,栗浓早负气放下了帐帷,他心里也有些累了,但仍调整一番,挺直脊背,做出中流砥柱的样子,声音平稳道:“进来。”

是阿及过来回禀,席若泽一见是他,那股故作坚强的劲儿就有些散了,懒懒地问:“什么事?”

阿及道:“那庸医我已经扔出去了,郎君放心,他再不敢胡言乱语。”

席若泽只觉得这是可有可无的小事,却又更觉得前路茫茫,叹道:“少了一个庸医,去哪里寻名医呢?”

阿及接口道:“去周家找。”

“你说什么?”

“郎君不是要我留心京中名医吗?周家那位死了女儿的老爷近日请来了一个四处修行的道医,说是名叫什么皓则道长的,原先一直在京城长宁坊道观里坐医……应该很有名吧?”

席若泽猛地直起身来,被这重大利好消息惊得说不出话来,但闻咣啷一声,栗浓从床上翻了下来。

席若泽立刻回神,赶去看她,栗浓却已经自己立了起来。

她捂着自己的胳膊,却好像并不觉得痛,她道:“这病让我非常厌烦,但有句话说,凡事都有两面,该是时候否极泰来了吧?”

什么叫峰回路转?

栗浓的病急需医治,而周家有他们要的医生。实在是最光明正大地进入周家的方法。

简直是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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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傍晚,乌云密布,大雨滂沱。雨水抽打着乌漆牌匾上的‘周’字,斜打在门上的雨水哐地一击,又顺着台阶滚下去。

因为乌云的缘故,天色昏黑得如夜半子时一般,雨里满含一股横冲直撞的杀气。

从街的那一头,辘辘驶来一驾马车,稳稳当当停在门前。

守门的仆人凝神看着,席若泽撑一把白底蓝色卷草纹的纸伞,从车上施施然下来。

虽然一脚踏进积水里,可他丝毫不乱,只彬彬有礼道:“烦请通禀,我等从京师来,特来拜会您家老先生。”

他这话云山雾隐,仆子当然问:“敢问是哪家贵客?”

席若泽笑而不答,管事的见他气宇非凡,也就不敢怠慢。

这位周府的主人,正是半年前过世的那位堂妹的爹,他并无官职,只是个白身,不过族大业大,吃族里派给差事的赚头,也撑的起体面士绅的派头。

闻听有个京师来的不肯透露身份的贵人前来拜谒,他既摸不着头脑,又不敢有差池,令人先将人请进来,自己则冒着雨急匆匆地赶过去。

他问了传话的仆从几遍,竟不能旁敲推测出来人的身份,思来想去,只问出一句:“那人生的什么模样?”

席若泽脸上一没刀疤二没痦子三没麻子,他又不是膀大腰圆或矮小如鼠那类多罕见的身量,仆从思来想去,最终只道:“非常……狂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