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若泽穿过两侧栽满翠竹的游廊,游廊幽深,竹叶上还坠着露水,有微微的风穿过竹叶间的空隙吹动风铃,铃声与鸟叫和在一起。
席若泽不得不叹,周家分给栗浓的这处院子,布局、风水、景致都非常不错。这家人还算会办事,就算把顾家娘子当不速之客,却一点不差待客之礼。
再转两个弯,视线豁然开朗。席若泽偏头去听,竟然没听到嬉笑的声音。
往日到了这里,肯定能听到栗浓和一大帮小孩子玩闹的声音,可今天居然一片寂静。席若泽侧脸一看,秋千架下静悄悄的。
他们借宿周家,用的是栗浓的真实身份,编了个栗浓回乡祭拜自己生母的理由,只说她中途病倒,前来求医。
栗浓开始时候觉得这法子不好,借顾临川的名头办事,总有一种把顾临川拖下了泥沼的感觉。可她的容貌不知被哪个别有用心的人看了去,处境十分危险,虽说有惊时的严密保护,但只恐百密一疏。让对方知道她叔父是谁,反而能让他们有所忌惮,不敢妄动。
栗浓虽然有点异议,但只能这样。
所谓的小孩子们,实际上是一帮八九岁的小仆人,虽然周严禁家中女眷来‘打搅贵人休息’,但栗浓是顾临川侄女、未来漳王妃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人们都想来看看这个皇家的儿媳,就算不能来,也遣人过来探探消息。
栗浓身体稍好一些,便聚了一帮小孩子一起玩,她年纪大,又是远来的贵客,小孩子们都想讨她的喜欢。她带着人爬树、踢毽子、荡秋千,行为举止不比顽童稚子成熟多少。
惊时认为这是自己家娘子效仿孙膑一般扮猪吃老虎,降低周家戒心,还很为栗浓的牺牲而心痛。
席若泽倒不这么认为,主要他知道,栗浓这人,实际上,真就那么喜欢掏鸟蛋。
周家人对栗浓的评价非常委婉,说这位公府千金,很有福气。
估计是傻人才有的那种福气。
今日可真是怪哉,居然一个小孩也没有,只有一个黑面神一样的惊时守在月亮门旁的芭蕉树下。
两人一碰面,都有话说,席若泽道:“怎么,是你把小孩吓跑了?阿浓不怪你?”
惊时一脸‘别跟我装’的神情,道:“我不知道你为我们娘子送的是什么药,她只吃了早上一顿,便嚷着困倦,一直睡到此时。”惊时机警地一皱眉:“怕不是你看案子还没有眉目,娘子的病已经好了大半,所以故意下些什么药,拖延时间吧?”
席若泽鲜少在人前发怒,只是惊时这一番话可真是戳痛了他,他竟没有逞口舌之快,稳准狠地驳斥道:“你素来存着这样的怀疑,觉得栗浓此病与我有关。药渣都收在厨房里,由你的人管着,日日都要验。怎么,是还没验出结果来?”
他说完这话,也不管惊时如何反应,便径直走进院里,跨进屋门。可不过片刻,他扔了托盘惊慌失措地跑出来:“你把她放出去了?”
惊时迅速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冲进屋中寻了一遍,竟空无一人。席若泽紧随其后,冷静下来立刻去看被褥是否还有余温。
惊时心知大事不好,栗浓大有可能是被对家强掳了去,对方明知道她的身份还敢这样做,栗浓的性命恐怕不保。
他难以置信:“没有人能突破我们的守备,娘子也只早晨饭后去散了散步,又安然回来了……不可能的!”
席若泽鼻尖一动,嗅到什么气味,他皱眉打量整间屋子,一颗心渐渐放下,神色复又回到平日那种从容,但语气仍旧紧张兮兮:“依我看,恐怕要出大事。你是怎么搞的,看个人也看不住?”
惊时清楚地觉察出他语气和表情的差异,只见席若泽边说这话边踱步到衣柜外,手摁在把手上;惊时隐约明白了什么,立刻跟了过去。
席若泽耸了耸肩,说一句:“我拿她没办法。”
豁然拉开了衣柜门,一股浓烈的肉香顷刻之间涌出来,惊时定睛一看,栗浓捧着羊腿骨,,在二人的注视下,稍微迟疑了那么一瞬,不要命似的呲牙扯下一大口肉。
惊时:“……”
席若泽眼疾手快,强硬地从她手里夺下啃了一大半的羊腿,栗浓紧抓不放,但气力不敌他,硬是滑了手。
还挺依依不舍。
栗浓咂咂嘴中的肉味,抹抹嘴角的油花,意犹未尽地叹气。
惊时扶额:“多大的人了!就这么馋嘴!”
栗浓躬身出了柜子,一脸不耐烦地走了两步,说话跟土匪似的:“你们这么小气,连肉都不给吃。成天里就是吃菜吃菜,脸都吃绿了,嘴里淡出个鸟来。”
席若泽沉声不语,抛了张帕子到她手上,让她自己擦嘴。栗浓偷看他的脸色,席若泽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她瞧,瞧的栗浓讪讪的。
原来栗浓昨天就同席若泽要过羊肉吃,席若泽当然一口回绝。可不想,她竟然这么没出息,竟不知从哪弄了来吃。
栗浓的视线一直停在他夺过去的羊腿上,竟贼心不死地道:“反正也没两口肉了,不如叫我吃干净吧。”
席若泽冷笑:“我瞧你吃进去也没多久,不如我帮你吐干净吧?”
栗浓居然有点怵他,怕席若泽言出必行。她怏怏地退回去,坐在桌边,默默擦手,不理人。
席若泽当着她的面把剩的骨头丢进了门外汀步旁的草地里,羊腿栽进泥里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声。惊时怔了怔,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那不是羊腿栽进泥里的声音,是栗浓踹凳子腿的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