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浓鲜少生病,在襄国公府三年,也就只有一次洗了头发歇在院子里,头发还没干便睡着了,着凉生了病。
她的体质就像小孩子一样,生病毫无预兆,一起就来势汹汹。临睡前还没有事,第二天再看,烧的嘴唇都起了干皮。
她又不喜欢喝药,她不喜欢就绝不会硬着头皮喝下去,她脾气又坏,拧着她来,她就要生气。
是药三分毒,席若泽便也同意她不喝药,但每天给她喝生姜水——生姜水,她也不肯喝。
她是这样说的:“我生病从来不喝这些东西的。炖碗羊肉汤来,我趁热喝掉,再睡一晚上,一睁眼就好了。”
席若泽对医道并不精通,惊时却说发热万不可吃羊肉。
席若泽便问她这是哪里来的方子,栗浓说自小生病,萧绘生都这么做。
栗浓那个眼巴巴的劲儿,让席若泽觉得很可疑,可他虽然不相信栗浓,但是万不敢质疑萧绘生。
惊时又作证,说虽然羊肉汤治病很不可取,可栗浓很少生病,上次病了,喝了几天热汤,多躺了几天确实就好了。
于是便她要什么就给什么,席若泽此时此刻居然天真起来,以为栗浓吃了就真的会好,结果三五天下去,毫无起色,席若泽这才知道她是个骗子。
席若泽再也不听她的,开始谨遵医嘱。
没有了羊肉汤,只有姜汤和药汤,每次吃药都像打仗,生病的栗浓简直集宁死不屈和无理取闹于一身,惊时这个时候不再挑席若泽的刺儿,积极地推他去承受炮火,非常暂时地和席若泽站到了同一战线。
俩人每次站在栗浓房门口,都是一脸愁容,尤其席若泽,英勇赴死也没他悲壮。
席若泽很不明白,为什么栗浓这么讨厌喝药,如果说小孩子任性,她病了这么久不好,还不喝,也实在任性过头了。
惊时开始的时候也摸不着头脑,忽然有一天想起来什么,思来想去,还是把不可告人的密辛和席若泽说了:“娘子初初回府的时候,曾经被她的嫡母下过毒,险些丢了性命。毒正是下在药里面,她自己有所发觉……我想,恐怕那件事给她留下了阴影,成了心病。”
席若泽骤然沉默,栗浓只和他说过,她那个嫡母说她是灾星,弄得她疑神疑鬼,脆弱不堪。
他以为那个女人就只是操纵她的精神,从没想过那女人能明目张胆到下毒这种地步。
纵使猜过她在国公府不甚如意,却也没有往生死存亡这方面想过。
他心里暗暗算了算时间,反应过来栗浓被虐待的时间点就是第一次和自己分别后,是他亲手把栗浓送回去的。
是他的错,唉,是他的错。
骤然知道栗浓曾经过得非常凄惨,席若泽禁不住对栗浓有一点怜惜,对她的坏脾气也加倍容忍;同时也有一点伤心,这么大的事情,她从来没和自己说过,不曾对他敞开心扉。
不相信自己吗?
这天,惊时一路把他送到栗浓门前,见他愁眉苦脸,终于忍不住道:“你是不是男人!连个女人都搞不定,你怕什么!”
席若泽:……
栗浓这么一病,生生把惊时逼的反水。从前惊时对他是:就你这种货色也敢高攀我们家娘子;现在惊时对他的态度是:大慈大悲,大慈大悲,快点把那个孽障收了吧!
席若泽沉了一口气,事情总堵在心里总不成,他决心要和栗浓谈一谈,把她的心结化解一二。
这样想着,他便推开了门。
栗浓原本平躺在床上,听见门动,幽幽地叹了口气,翻了个身,转脸面向墙壁躺着。
她还不耐烦了!
席若泽紧紧攥着托盘走进来,却故意将盘子往桌上狠狠一撂,弄出响动来,简短说道:“喝药。”
栗浓回答也简短:“不喝。”
这已经和平了很多,之前都是摔盘子砸碗,大吼着让他滚。
席若泽何尝不是软硬兼施,好声好气低三下四过,摁着头吓唬过——没有用。
到现在席若泽已经习惯了:“祖宗,好歹给个理由。”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心里暗暗地渴望着栗浓能自己提起自己的心结。
栗浓叹气,脸也转了过来:“我最讨厌姜的味道,在家吃饭,他们也不放姜的。既然要人喝药,为什么还要喝姜汤?”
席若泽道:“这是郎中开的方子,生姜水是药引子。”
栗浓很不屑地哼了一声:“什么庸医。药引子都是骗人的!开的千奇百怪,这样治不好病就可以说——是你药引找的不好,不诚心,当然治不好病。这样,他自己就没有责任了!”
席若泽忍不住笑了一笑。虽然心底里是认同栗浓的说法的,但她在病中,总不能和她一起骂医生,席若泽肃了肃脸,仍道:“有用没用不知道,您老人家一口也没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