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说到这停顿了一下——对面有几个奴才正迎面走过来，还是要避一避的好。可是他不说，大家心里也有数，这必然是个落入俗套的故事，皇上陪伴贵妃闲逛，相中了年轻貌美的小宫女，小宫女爬上龙床飞上枝头，终于也有资格做一做开在枝头的鲜花。

几个奴才走远后，福安继续道：“也不知是贵妃不走运还是舒贵人太走运，那天皇上和贵妃来到花房，一眼就看见舒贵人伫立在近百盆鲜花当中，那估计是人比花娇了吧。不过皇上到底给了贵妃面子，当天什么也没表示，转眼第二天便提拔舒贵人近身伺候茶水，不到一个月就临幸了。据说贵妃得知新晋的嫔妃正是为自己培育紫色牡丹的那个宫女，气的将满宫的牡丹都砸了。事后有不少人在背后笑话贵妃，贵妃可是丢了好大的脸面，她就一直看舒贵人不顺眼，千方百计的找茬。舒贵人虽然位份低出身也不好，但胜在新人新鲜，又得宠，很是不服气贵妃，两人天天在宫里争风吃醋，一时间倒也难分胜负，只不过日后……”

福安的话戛然而止，接下来的话他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可是每个人心里都明白，皇上一旦驾崩，就再也没人会护着舒贵人了。虽说到时候所有先帝的嫔妃都会有新的身份，但封号肯定是有着天壤之别。

贵妃位份尊贵、家世显赫，又有两位皇子一位公主，即便与陈皇后一向不睦，但新帝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贵太妃这个封号是肯定要给的。

而舒贵人呢，唯有的年轻美貌，在皇帝走后，便一文不值。以贵妃的脾气和两人的恩怨，只怕她余生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只不过上一辈的事是轮不到他们晚辈插手的，陈锦榆不想干涉其中，往后，她丈夫的后宫还将有数不清的明争暗斗等着她呢，她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人。而且现在想这些，还早了点吧。

陈锦榆不欲再多讨论皇上的后宫，尤其是和自家的奴才多嘴，万一传到别人耳中，没得让人笑话。

“好了，舒贵人的事我也了解了，咱们还是不要说别人的是非。冬雨，你记住，主子就是主子，不管她原来是什么身份，既当了主子，就不允许奴才在背后说三道四。在宫里奴才议论主子是大忌，真论起罪来打死也不为过。日后你一定要把嘴管严了，你看夏雪什么时候多嘴了，不该你说的就把话给我烂在心里。”

陈锦榆冷着声音，有些凌厉地训斥冬雨，她是真的为这个傻丫头担心，生怕她祸从口出，万一惹出大事连她都兜不住，难道要她眼睁睁看着自己最亲近的婢女丢了性命？不，她绝不会让这样的悲剧发生。

冬雨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的说道：“主儿，对不起，刚刚是奴婢轻狂在背后议论起主子来了，奴婢以后不敢了，一定像夏雪一样，谨言慎行。”

“你知道就好。”陈锦榆松了口气，却还是不放心地对夏雪叮嘱道：“夏雪，你给我看好这疯丫头，你性子稳重，平时多管教着冬雨。”

本在默默想着心事的夏雪听到主子的吩咐，忙应道：“是，奴婢记下了，定会看好冬雨，不让主儿操心。”

夏雪嘴上答应的痛快，心里却泛起一抹酸楚。主子是那样的疼爱冬雨，事事都为她着想，就连让自己管着冬雨，也是怕冬雨乱说话惹来杀身之祸吧。

若她和冬雨调换一下，主子可还会这般尽心？还是说连想都不会想到，由着她自生自灭？

夏雪又想起刚刚在马车上，她不过说了冬雨和福安几句闲话，主子就生了好大的气，一会儿说会害了二人，一会儿让她给冬雨赔不是。可冬雨刚刚议论的人，可是皇上的贵人，主子怎么就不嫌她管不住嘴，怎么就不怕会惹来麻烦？

归根结底，主子还是更偏爱冬雨多些吧。

这个念头并没有困扰夏雪太久，她的心思始终在另一件事上。刚刚福安说的关于舒贵人的经历，她一字不落仔仔细细地听了进去，脑中如同涌起滔天巨浪，久久不能平静。

原来皇上的舒贵人也是宫女出身啊，而且还是在花房侍弄花草的宫女，这样的身份即便在奴才中，也是低的。

那么自己呢？夏雪忍不住拿自己和舒贵人做对比，她是未来皇后的陪嫁丫鬟，是中宫的大宫女，只怕在宫女里，也没几个人能越过自己去，比来自花房的舒贵人强了不知多少。

论容貌，夏雪也有信心胜过舒贵人，至于仪态、学识、性情等方面，两人更是没什么可比性。夏雪虽出身贫寒，但自小就在陈锦榆身边伺候，陈家对这位嫡女寄予厚望，教导甚是严格，夏雪耳濡目染，自然也不差。以她此时的条件，就算是小户人家的千金也未必比的上，何况一个种花的。

夏雪想到舒贵人的粗俗、浅薄，想到她最开始时的张狂到后来的卑微，心里满是鄙夷，这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女子都能当主子，她又有什么理由甘居人下？

夏雪默默抬头仰望着已经明亮的天色，似乎从宫里看到的天，比在外面看到的更清澈更广阔。这里什么都好，又什么都不好，好与不好，只在你是何种身份。

“她也是宫女出身……”夏雪情不自禁地呢喃了一句，眼神逐渐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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