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药本身是冰凉的,镇痛的,但是上药的勺碰上身体的一刻,却连这点微小的疼痛都承受不住,忍不住便瑟缩起来。
他伤得太重了。
患处被一次又一次的扯开,都没有让他喘息的机会。
为云清衡上药的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这些天照顾他最多的也是这个小姑娘。
小姑娘不是奴隶,是“自由人”的孩子,所以性格活泼又健谈,她家里人似乎觉得她能为王效力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小姑娘自己也以此为荣。
颜以方完事之后,这个小姑娘就会出现来为云清衡换药,只有在这时,云清衡才能得到短暂的喘息,所以这些天,每当看到这个小姑娘的时候,云清衡都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
“这么疼呀?”小姑娘身为魔族,见惯了魔族受伤后砍腿烙铁烫伤口的架势,所以对云清衡对这么点小伤口却有这么大的反应很是不解,“你这点疼都受不了,接下来一直这样你可该怎么办呀?”
云清衡:“只剩两天了。”
他们的交易,只剩两天了。
小姑娘愣了愣,随后,欲言又止的犹豫了好久,在上完药后,终于开口道:“你真的觉得大王两天后就会放你离开吗?”
云清衡眼神有些闪烁,但还是点了点头:“我相信他不会骗我。”
“唉,傻子,魔的话又怎么可能会可信呢?大王说跟你做交易,那也要有你有跟他等价交换的筹码啊,你看你,像是有跟他谈条件的资本吗?”
云清衡沉默了一会,却还是咬着唇,小声又克制的,似是带着一些怯弱与不自信的:“我相信他。”
小姑娘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她悄悄抬眼看着云清衡,犹豫再三:“你难道不知道吗?就在昨天,你一起带来的那个小哥被大王掐死了。”
那一刻,似乎有一道利剑划上石头,带出一阵尖利的声音,那声音划破空气,直让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你说什么?”云清衡愣了半晌,这才惊恐地起身,有些神经质的揪住小姑娘的衣领,道,“不可能,这不可能!”
小姑娘一面掰开他的手指解除桎梏,一面道:“真的,我骗你干嘛,尸体都喂狗了,唔——大王只养了两条狗,今天可能还没吃完呢,狗圈里应该还剩些残肢。”
“不,我不相信,不会这样的,老天爷不会这样对我的!”云清衡抱住脑袋,双目出神,涕泗横流,好似遭遇了多大的打击一般,不愿意面对这个现实。
小姑娘看他这般荒唐模样,只觉得有趣,她笑说:“你这人真有意思,那小子死了,关老天爷什么事?都怪他出言不逊,顶撞了大王。”
但接下来,小姑娘说的话,云清衡似乎已经听不到了,他浑浑噩噩的跪倒在地上,似乎周遭的一切都跟他无关了:“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小姑娘试探性的拍了拍他的脑袋:“喂,你怎么了,不会傻了吧?”
云清衡忽的抬头:“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看看阿宁,就算是尸体也,我还是不能相信。”
小姑娘扯出一个爽朗的笑脸:“这容易啊,咱这儿的守卫很松的,不过话先说好,你可别想着借机逃跑,我们得在傍晚前赶回来,我娘亲还等着我回家吃晚饭呢。”
云清衡点了点头,跟着这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一道去了狗圈。
还未走近,隔得远远的,他便看到一具已经被利齿啃得破烂不堪的尸体,衣衫凌乱,毛发都不全。
那鲜红的血肉与扎眼的白骨,只是一眼,他就几乎要吐了。
那坨东西就是阿宁,他认得落在那一堆血肉中的那个信物,那是阿宁戴在身上很久很久的,他娘亲留给他的东西,他一直都很珍惜。
他将那孩子带来这里一趟,原本是——却让那孩子枉送了性命。
他好像一直,一直,都在做错误的事……
幼时害了舅舅,后来为了弥补这个过错害了以方,到现在,他又害了阿宁。
一步错,步步错。
怎么他就没有走对过一步路呢?
像他这样的害人精,或许都不该活着的。
也许就像是舅舅说的那样,就连他的出生,也是个不被父亲乐见的错误。
他一步步的朝着前方走去。
他怎么带那孩子来这里的,就要怎么带他回去,这里不是,也没有他的家。
被铁链拴住的狗一直虎视眈眈的望着他狂吠,魔界的狗不比人间,个头又大,模样又凶。若是从前,他一定识相地会往旁边躲。
但现在,他不怕了,什么都不怕了。
他朝着狗圈,朝着邵宁残破的尸体走去。
步履很慢,像是不敢面对这样的现实似的。
身后的小姑娘有些急了:“哎——天快黑了,你不能过去了,我娘还在家等我回去呢!”
但他好像完全没有听见似的,对小姑娘的叫唤置若罔闻,木头人似的继续朝前挪去。
小姑娘是真的急了:“你得赶紧回去了,要是让大王发现你不在,我可就倒大霉了!”
“你想逃去哪里?”一个似是夹杂着冰渣子的声音自小姑娘的身后传来。
原以为不会再难过,原以为什么都不会再害怕,却在此刻,还是背后一凉,浑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颜以方又问小姑娘:“你也知道,你会倒大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