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二章:坠落之阳(1 / 2)

魔女红瞳罪 魔女雪凌 5131 字 2021-01-17

第一百七二章:坠落之阳

“所以说。阿丽西雅那边已经准备就绪,现在就靠我们了是吧?”随着话音暂止,红发的女人不紧不慢地扬起嘴角,用那双绿眸朝着身后冷睨,若有氤氲覆于眸间,此时此刻仿佛沉浸入了一潭烈酒。在她昂头的霎时、蓬松的卷发恰将面容半掩,使外人无法看清她真正的神情。士兵始终挺立在原定的岗位上,一动不动的、犹如几具凝固了亘古的巨石,他们一圈圈的环绕在将军身周,倒是构成了个完好无缺的索尔兹伯里石环。倘若要向太阳朝圣的话,有这样一个“祭坛”,似乎也无伤大雅。

“哼,那个家伙总是这样自作主张。”她冷哼着,半眯起的眼瞳隐约窥向西侧天空,烈火已将半边儿天都染上了诡谲的绯红色,掀起一层层的灰霾掩蔽了浓云,像是一团无形无序的混沌物质,徘徊在爆裂的临界点上,妄想趁着那个瞬间,将目之所及的一切全然摧毁。

——这无趣的人造之景并没有任何观摩的必要,阿丽西卡摇了摇头,于是收回视线,恶狠狠的、向着某些开小差的魔族猛瞪了一眼。

理所当然,并没有任何人打算挪动。毕竟军令的象征就站在他们跟前,目光冷不丁地扫视着周遭,此时此刻更像是一只伺机夺命的恶鬼。在那绝对严苛的律法下,若非命令,这些没脑筋的畜生一旦不听指挥私自行动,无论结果好坏,都必须接受处罚——对这位孤高冷傲的将军来说,回应同样是这个道理,更何况是那些毫无意义的说辞,一旦钻入她的耳里,总会使她心神不畅。换而言之,她会突然扎进莫名其妙的暴躁情绪里,仿佛整个身子都陷入了泥潭中似的。

“不过是一群人偶。”

阿丽西卡于是发出一声轻嗤,她随意将把望远镜扔到侍从手里,尖长的指甲仿佛沾染了血液的猩红色,就如那头蓬乱的卷发。在防护罩的保护下,外界的斗争暂时无法抵达到这处,甚至连声音都被基本隔绝。当她们第一脚踏上神界的土地时,这场战争就已无可避免,好在此次兵援能够及时缓解第一战场的紧张,使那个家伙能够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她并不觉得那是什么姐妹之间的关心,充其量来说只是一种责任。至少,身为魔族的一份子、肩负领导者之名的她,在这个时候更不应该顾念私仇。

这是一军将领必须具有的素质。

阿丽西卡十分清楚这一点,她早就把那些规矩记得烂熟,甚至连倒背如流……都只能说是最低限度。在她久远的记忆里,父亲已经不知道说过多少次这样的话语了,他向来是严厉的,从不表现出一丁点儿父爱,并在家里规定了“军法”,像在培养战士一样的训练着自己的女儿。

但是。即便如此,她也从没有对这样的父亲产生厌恶。

——回忆在浮现于脑海的下一瞬间便一扫而空,是脆弱的玻璃被利刃砸得粉碎,变为渣滓在瞳间溅落了,直至刺目的煞白将其取代,一切的一切、都和水雾似的融化成了外界本身。阿丽西卡猛然昂头,刘海下的双眸乍尔显露,目光直瞪向天幕尽头,仿佛一只伺机而动的孤狼,就连眼神都变得阴冷可怕。

“是大天使吗?这么说来,我还真是此生有幸?”阿丽西卡孤自冷哼着,她立即挥剑直指天穹顶端,与此同时还下意识朝身侧猛跺一脚,命令着她的士兵时刻做好准备。那头红发竟在举剑的霎时飘扬而起,犹如盛放的大丽花燃烧在了昏沉暮色,就若视线尽头的火红天幕,被永恒燃烧的烈焰染成了堕落的色彩。天使长就处在云雾最高的地方,螺旋状的人海将她包裹了,是基因链般的防壁无止尽地旋转起来,随与利刃、织连起一片丑陋的纯白。只留下那双落寞的蓝瞳,被长及脚跟的金发掩蔽着、消迹入了初融的雪里。

“看样子你们还不打算让我扫兴!那么,我就陪你们好好玩玩,一起为这场战争加点儿猛料吧!”伴随着声线的骤然抬高,这位将军半咧着嘴角,一边说着一边虚作了个摊手的姿势——倘若忽视她手中那把沉重的巨剑的话,这副姿态倒会更像个热血激昂的大演说家。

“我说的对吗?大天使,安佩尔——”话音在那阵喧嚷中清清晰晰地响彻,它倏被利刃的回音吞噬,万分脆弱的淹没在了茫茫人海里。她随即将巨剑扛回肩上,与此同时似在挑衅一般的,朝着高空挑了挑食指。藏身于人群庇护中的大天使立刻举起长剑,她高昂起头,在煞白的冷刃后、那副面容寒如冰霜。目光此时也直勾勾地睨向了这处,转瞬就与阿丽西卡相对了四眸。

“吾将奉陪到底。”大天使安佩尔忽然开口,她冷冽的声音立即冲破了束缚,撕碎刹那的嚣闹、在众人耳畔回响得明澈,直到绝对无情的雪霜将一切掩覆,那对羽翼这就撑开,在阿丽西卡的视线中留下了一隅纯白。与此同时,身为护卫者的天使迅速布阵,强硬地钳制住了那些攻来的魔族,趁着这瞬的间隙,安佩尔伸展大翼猛然俯冲,干净利落的金发显然呈现出倾斜态势,是锐利的尖角被整个掀起,在坠落霎时狂乱地扭曲在了一摞。

阿丽西卡随即向身后人摆了手势,用无声的举动暗示着接下来的方针,双眸或在寻思般半眯起来,朝着西边天幕冷睨了一眼,而她始终没有挪开那扛于肩上的巨剑,整个身姿如同一颗雷打不动的顽石,丝毫就不在意敌方的攻势——比起先发制人的回击,这家伙似乎更倾向于等候。加速的咒文浮现于她的脚底,悄无声息的、不久消散在了空中。

“哼哼,又会有场好戏了。”她嗤笑着露出尖锐的虎牙,舌尖舔舐着唇瓣,仿佛一只茹毛饮血的恶兽,在生与死的尽头探出了那对利爪。

烈焰的猩红遍布天幕,从西边一直向着东侧蔓延,直至被一派灰蒙湮没,犹如大片大片的火山灰肆意卷袭,它无所皈依地在空中弥漫着,妄想将一切全部裹挟在那身凝重的驱壳中。天穹是可依附的囚笼,是外物亦是灰霾本身,形同虚骸的蛋壳被覆满了灰泥,只留下了模模糊糊的轮廓,抛去了它真实的形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安琪拉狠狠揪住报信者的衣领,一字一句几乎是嘶吼出来,命令似的语气里带着强烈的愤懑。她不顾自己耸成筛子的羽毛,扯着对方的领子朝向一侧猛摁过去,完全就不经思考的、想把那家伙的整个身子当做大白萝卜,一股脑儿倒插进那堆砖石底下。然而,对方只是错愕地愣在那儿,盯着自己的衣领被捏成了一团皱纸。这老实巴交的家伙刚想再说些什么,却在天使长的威言中,将那些没必要的语句挟着口水咽回了嗓子。

可惜就算安琪拉有多么用力,也完全无法撼动那高高的身躯。

“你倒给我回答一句啊!!!跑龙套的!!!”她紧咬着牙,像在发泄似的死拽住那儿,脑子里却莫名其妙地感到了虚幻不真。对方始终不说半话,和个人偶似的呆在那儿,气得安琪拉整个人都耸上了半空。背后羽翼没有任何移动的迹象,此时此刻……倒显得古怪异常。

——这位大天使依然记得那时的情形,即使她早就忘记了几时几刻,就连精神都被这场灾厄折磨得疲惫不堪。尚能追溯的是昏沉笼罩视野的时候,未等她从这怪异的状况中缓过神来,煞白的光立即从西面爆发,扎进眸里几乎就要致盲。也就是凭着这不到一秒、高分贝的噪音突然刺痛了耳膜,带着一股微妙的震感,使她整个人差点就要瘫软倒地。

当然,上述都是些夸张性的说法,而在这种情形下,能有如此浮夸表现的人,约莫着也非她莫属。在所有人都被强光怔住的时候,他们的天使长居然捂着耳朵瘫软软地蜷缩在了地上,用翅膀把整个身子裹成球状,差点儿就要就此晕厥。幸运的是,趁她的同伴还未拾回意识,她便迅速直起身,回归了平常那副事不关己的状态,让下属无从得知她这惨烈的囧相。

在这事况后,报信者才慢吞吞地赶过来,对她说什么刚刚发生的人尽皆知的情报,这一行话直接戳穿了安琪拉的痛点,使她整个脑壳轰然炸裂,甚至一把拽住对方的衣领,不受控制地开始爆粗。

“如果那团火蔓延到这里了该怎么办!如果我们就这样被挡住回不去了呢!如果我们圣洁的乌托邦染上了那种丑恶的颜色!如果我们的空气就这样被污染!如果魔族的臭味散发出去,把可以呼吸的空间全部占霸占!你说该怎么办!”安琪拉于是施力将身边人猛拉过来,使劲晃了几晃像是在质问着玩偶,话语一股脑儿甩到了对方脸上,搞得那家伙进退两难地歪了歪脖子,此时此刻只能以憨笑应答。

“冷静一点,你现在表现得和一只待宰的野鸡似的,难道不害臊吗?”这时候,雪青色的发丝忽然掩蔽了她的双眸,掀起沁人心脾的栀子香缠于鼻底,不知不觉地掠走天使的神思,将时间拉入了静止的罅缝里。趁着安琪拉因这声音骤忽怔住,身边的参谋长竟将那报信人一把揽入怀中,优雅如同华尔兹的姿势甚至无异于少女漫画。她身着那身中性的军服,整个扮相就像是个贵族男子,束成马尾的长发忽然一甩过来,扫到安琪拉的脸上,又撩起了一阵令人陶醉的芳香。

这明摆儿就是个行走的荷尔蒙。

“你是幼童吗?趁着大火还没蔓延过来,还是先静下心来想想对策吧。不然的话,安佩尔天使长可是会被你气得心衰力竭,在指挥的中途立即倒地的。”温雅又颇带冷傲的声线忽在耳畔响彻,虽然这一行话说得很毒,但从那严肃的眉眼里,安琪拉却感受不出任何调侃的意味。参谋长拍拍报信者的肩膀示意着她离开,始终高昂的头仿佛在以下巴示人似的,露出了那纯白的蕾丝高领。安琪拉只知那双金眸朝她斜睨了一眼,继而折扇轻描淡写地挑起了自己的下颚——当然,这位天使长立即将它掰到一旁,撇开脑袋、发出了声毫不在乎的冷哼。

“哟嘻嘻嘻嘻我可不需要您多加烦心,赫拉大参谋长!”

“更何况说,我都巴不得那个面瘫的家伙早点儿露出奇怪的表情呢!可是好不容易被赐予了天使长的地位,连象征着至高的光环都被赋予了,事到如今却逃不过另一个老妈子?我身为天使的一生是不是也太失败了些?!”安琪拉摊着双手自顾嚷嚷道,她抬起头,和个戏剧演员似的拉长了声调,目光像在试探什么般的暗窥着身边人,看着那僵硬的面孔上浮现出了微笑,不免感到了一股窜上后背的冷寒。

“我并不明白神灵为何会选择你这小家伙成为我们的天使长,不过你再拖下去,自己能不能保住就说不准了。”赫拉立即收回折扇,将那讨厌的嘴角笑容完完全全地藏敛下去。她昂头窥了一眼那所谓的防线,就算她们的上下左右被天使们护卫得严严实实,仍有几只蚂蚁妄想从薄弱点里冲出,打算带上更多丑恶的魔族侵染他们的圣地,摧毁他们赖以生存的家园,杀死无以计数的同胞,甚至还想用那些肮脏的鞋底践踏神灵权威?真是岂有此理。

“我当然知道,呦嘻嘻嘻嘻”

“不过这伟大的恩赐,我还是第一次使用呢单单是想想,就让人热血沸腾起来了啊!”那天使长昂头大笑了几下,她夸张地挑起嘴角,仿佛一只弯弯的月牙盘踞在了面容之上。即使那间歇性的笑声也过分古怪了些,摇摆不定地钻入参谋长的耳里,使这向来以高雅自居的天使不禁皱紧了眉头。

“什么?难不成你要用那个——”

在话音毕落的瞬间,安琪拉竟眯着眼睛点了点头,和个芭蕾舞演员似的、慢悠悠地将手摇到了头顶。刺眼的光辉立即从指尖绽放,仿佛一盏凭空捏造的白炽灯,将她的橘金色卷发映成了诡异的煞白。安琪拉惊觉自己整个身子被一股外力带上了半空,圣光犹如薄纱顺着头顶裹下,覆上面庞、稳搭肩膀,藏匿入每一片白羽里头,最终在那双眸里凝聚了亘古。

——环形光圈完完全全地呈现在了众人眼里,是永恒的繁星降临凡世。

这位大天使惊喜地瞪大了眼睛,像是在享受此等恩赐般的、朝着上空高举起了双手。手链被那道光辉湮没了,在她的腕间宛若无物,安琪拉怀疑自己彻底沉醉在了圣光底下,她使劲摇头强迫自己摆脱这种感情,直到最后才深呼一口气,用着虔诚甚至于谦卑的语调,道出了句温柔的声。

即使……那严肃的话语配上此等声线,倒是明摆着阐释了“古怪”的意味。

“诸位听令,从现在开始,所有位居二线的、还未身处或现已解除交战状态者,为了挽回我方退路,请尽快挑选出辟火能力较强的天使组成新的队伍,想办法扑灭战线之后的火源!”

“顺便嘛?就把那些纵火的小老鼠抓回来示众吧!反正都是一群该死的混蛋。”她暗自冷嗤着,在紧咬下唇的同时,一双蓝眸若有若无地睨往远方。声调语调转瞬就变回了原样,抹去了最初矫揉造作的温柔,甚至连一星半点都未能维持。而在话音毕落的刹那,头顶光环竟不受控制地黯淡下去,化为细碎的斑斓融化在发梢间,和星辰一般的坠入了灰霾里。

“……呃?”

安琪拉突然错愕地一皱眉,她只觉一股阴冷的滋味窜上了脚底,使得整个人僵直地定在了空中,和个提线木偶似的任线牵引。当然,怪异的感觉很快就消失了,刚想出口的话语也被她全部咽回了喉咙,趁着那瞬停顿,这位大天使很快就掩饰了自己的纰漏,顶着一副游刃有余的笑容、扑扇着翅膀落回了地面。

参谋长忽然失焦的眼神并未映入那双眸里。

“……虽然你这孩子很放肆还熊得不知天高地厚,但是我无可否认,你刚刚的话语确实给我带来了一股奇怪的感觉。”直到轻描淡写的声音在耳畔响彻了,只是惯常的冷静里许是挟起悸动,捻带着颤栗飘散在了风中。赫拉下意识地咬了咬自己的大拇指,她半阖眼睛,余光朝安琪拉狐疑地一冷窥去。下一句话语被压得极低,使外人难以听得明白,“或许是,光环的影响吗?”

“哟嘻嘻嘻嘻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在夸我还是在贬我,不过本大天使就心领——”

未等她拍着胸脯抛出一句自夸,天使的惨叫声就此起彼伏地回响起来,传入她的耳里显得异常尖锐。于是外界光辉撕裂了灰霾,护卫者们被那股劲力震得散开,巨剑狠狠劈在了那半球形的防护罩上,把那外膜直接斩开了一道口子,像是什么怪物直接用手将玻璃撕得粉碎似的。

就在这一秒钟,脚底阴影突然变得分外清晰,继而光辉覆上了她们的头顶,将亮与暗分明地瓦解割离。那是一根根锐利的尖针扎入眸里,是混沌无止尽地膨胀着、撕扯着它无主的躯壳,亦是一只蛆虫躁动地在瞳间捣腾,刺得双目都几近盲瞎。高空那身影遂被曙光淹没了,在众人眼里犹如天使降临。可惜在那双眸里,带着的纵然只是杀意。

或许在下一秒钟,神赐的号角就会被吹响……?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喂。喂。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