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帮到你吗?”在暂时的平稳中,魔女问着那青鸟般的男人。对方一个劲地点头,朝她回了个真诚的微笑,翅膀的动作较之前顺畅了许多,连滑翔都已经能掂量方寸,尽他所能、维持在怀中人能承受住的速度上。
“是的!这么说来,哥哥我欠塞琳小姐一个人情。那个屏障呢,本来就是为了阻挡我们而布下的。外界的魔力对它来说,就像,像是一种混淆判断的毒药,只需一碰……便能让它土崩瓦解。”他有些吃力地说着,沙哑的声音越来模糊。
雪凌蓦地望向远处的地平线,陆地就在西方。
那是什么地方?她刚想问询。
“是魔界——”斯库西瓦这样告诉她。
占卜馆的傍晚仍然灯火通明。刚开始时的棋牌小桌已被抬到靠窗的地方,深蓝色毛绒毯儿被搭在一侧,漏出了外界白雪纷飞的场面。格外温柔的暖光笼罩在那儿,为他们的面庞覆上了层橙黄色,绿发的占卜师已经醒转,时间混乱的他将傍晚当做早晨,第三下的钟声全权只是醒梦的插曲而已。艾妮璐大小姐坐在他对面,高翘起二郎腿来,一边嚼着棒棒糖,自顾掂量着手中的棋子——他们仍在对弈。
“喂喂!苏莱文,我问你,你对最近那啥……雪凌失踪的事情有何头绪吗?”她突然发出一声问话,嘴里依然嚼着那颜色诡异的棒棒糖,仿佛在鲜奶油里搅拌开的宇宙黑物质,舔得她的舌头都有些发绿。占卜师脸上的笑容乍地定在了那儿,他早就把那深蓝色毛绒外套扣得紧紧,和个小红帽似的将兜帽翻上。“我倒觉得,她已经回来了,至少是……此时此刻”苏莱文说着,青灰色眸若有若无地望向窗外的天空。
“哈,什么嘛?!啊啊啊,和你完全无法交流!”只见艾妮璐一个劲地叫嚷,烦躁地抓挠着头发,像是在寻求双方脑电波的暂时吻合似的,那脸上的表情更是诡异十分,掺杂着尴尬、鄙夷或及是完完全全的轻视,至于不信任这种情感,此刻全然暴露无遗。“艾妮璐小姐头不需在意我觉得呢,既然都这么大张旗鼓地去找人了,他们总能得到些线索,不是嘛?”对方立马用模棱两可的言语搪塞过去,终于使艾妮璐停下了她打字机般的絮叨。
——这相处方式或许可以用“奇妙”来形容。分明他们的性子大相径庭,苏莱文却没有一点儿感到厌烦的样子,有些时候甚至能应付得艾妮璐服服帖帖。虽然这两人最常讨论的话题——也只有他们二者才心知肚明——竟然是那些与恋爱挂钩的八卦玩意儿,或者是抓住爱人的各种方法……全然相异的二人竟能在这事上聊得天昏地暗,就连,可以说是最最了解他们的格兰德,都无法理解这奇异而古怪的气氛。
不过,心思常年不在线上的他,不理解也相当正常。
是骰子掷落的声音,颤动旋绕着,最终在一个数字上戛然止住。苏莱文似已明了般眯起眼睛,他寻思半饷,快速地将骰面上的数字分配给不同棋子,并把各种状态依次叠加,完美突破了艾妮璐坚不可摧的防线。“哎呀,将军了。”他的微笑并不怎么讨喜,反而带着些嘲弄的意味。艾妮璐立马耸起身子,她早已做好紧拽桌布的手势,正准备将棋子全部裹住搅成一团,不过瞬间就被对方阻止。
“这场就算你胜了吧,艾妮璐小姐头。”当听到占卜师的回应时,那高傲的大小姐这才停下了动作。“啊,你还挺识时务这样我就是长胜将军了”她拍拍桌子,得意洋洋地昂起脑袋,对方暗自窃笑一声,像在讽刺什么似的,一手托起自己的腮帮子,此时此刻更显慵懒万分。这时候,拿着锅铲的格兰德从里屋探出头来,那围裙随意披着,完全没有清洗干净、脏兮兮的和个乞丐一般。
不过,那看似一无是处的家伙竟是家里的主厨,顿时使艾妮璐……心生了某种不可言喻的想法。
虽然这件事她早就熟知。
“我说,你输了就是你输了!不要再耍什么花样。”只觉格兰德叫嚷一声,转瞬举起他的锅铲子,以极快的速度跑到后厨里去。艾妮璐毫不犹豫地朝他消失的方向做了个鬼脸,把一肚子怨气全都压在她这古怪的神情中,占卜师依然托腮侧望着,用那双青灰色瞳望向天穹那处,皑皑白雪正积在屋檐尖端,它们纷飞四散、裹挟着那极其亮丽的冷青——或许是某种鸟儿苏莱文突然暗笑了下,指尖悄悄擦向窗上水雾。干干净净的指甲上没有任何多余色彩。
事态的发展正在坠入期望的方向——
“魔界……”红瞳魔女在高处呢喃。她一直被那青鸟般的男子抱着,隔上一层厚厚的皮手套,渗过裙摆的暖意在腿根附近徘徊,温柔里带着些谨慎。斯库西瓦看似很是轻松的样子,他一直盯着脚下的黑色城都,留恋般地眯起眸子。屋檐低矮鳞次栉比地排列着,围绕钟楼形成十字形的街道,只是这古怪的报时建筑有着极为扭曲的姿态,让雪凌不禁想起了东方那边的灯塔。他们在空中的位置几乎一览无余,除了挡在面前的钟楼,就没有其他更高的建筑了。
“对,对的!这就是我跟塞琳小姐提到过的……大洋彼端的岛国。”青发的男人用极其苦涩的眼神瞄向了她,那短发在风中凌乱不堪,亮眼的圈形纹路毫无顾忌地蔓延入浅黄色里,绚烂得和他的羽毛同样。“那里,有好多人。”直到雪凌有些错愕地探出了手,浩浩汤汤的人群在指与指的缝隙间攒动着,甚至比蚂蚁都渺小了几分。“他们在干什么?”依稀里,忘却一切的魔女这样问道。
“是贸易。或者说,交流才更加确切吧。”他倾身下来,眼底的惆怅还未淡泯,卷走了名为“悲哀”的糙斑暗垢。雪凌在这时抬起头,他们的面庞突然就贴得很近,斯库西瓦瞧见那双毫无神采的红瞳,粉发顺着面庞垂落下来,使他不禁想起了多少年前被女孩紧抱住的洋娃娃。“交流是必须的事情吗?”蓦然的,对方似乎听到那句问言,攀上眉头的皱纹久而不散,神情诡异凝固在脸颊上,比药酒都苦涩千万倍。
他最终只得点了点头。
“不过!虽说它是必须的事情,但真正的交流呢,实际上……或许并不存在”斯库西瓦突然笑了笑,他抱紧雪凌的身子,翅膀在半空中挥舞着,稍稍缓冲了下落地的速度,使他得以歇足于某个楼房的顶端。魔女暂时无法理解他话语的含义,那男人依然顶着副似笑非笑的古怪神情,分明眉宇间的落寞早就被看得一清二楚,可他却总在极力掩饰这种情感,最终只是闹了个弄巧成拙而罢。
“毕竟嘛,人心的墙壁都是些不可逾越的产物。”对方接着说道,魔女已从他身上下来,站稳在这极为狭隘的位置上,遥望向不远的钟楼——以及那半山腰处的漆黑王城。
“那么,神灵可以逾越它吗?”雪凌扶着帽檐,扭头瞥向身边的男人,斯库西瓦并没有立即回答她,而是一把扒开自己心爱的护目镜,借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这当然也是不可能的。要想逾越它的话!那就要走向虚无本质派的歪路了。”话音未落,人偶般的少女只是似懂非懂地点头,红瞳继续盯着东方那边,灯塔的光芒从王城外轮廓渗透过来,连着星辰密布、罗网似的裹住这一席之所。
“……现在的话,你理应获得了自由……要带守塔人先生,一起离开那里?”这时话锋一转,魔女的视线在络绎不绝的人群中凝固了。她看到弗兰肯似的孩子在推攘中摔倒在地,钴蓝色短发的少年与他的妹妹议论着她不曾了解的故事,呆呆站在钟塔上的小贵族不知在等待何人,蜘蛛般的贵妇人从马车上走下……绿发的将军急匆匆地穿梭在人与人之间,胸前的魔界葬十字勋章倒是亮眼得很。
“不,不需要。毕竟嘛,这还算是我们的责任。”身边人这时回应了她,可雪凌却僵在了那儿,直勾勾地盯着脚下的地方,女子的身影几乎消失在道路尽头,只留稳实的墨绿在眼底沉淀。斯库西瓦似乎发觉了不对劲,他突然挡在雪凌面前,将手套贴到对方的额头上,魔女的瞳孔一直紧缩着、那抹猩红正在颤栗,仿佛最后一片蔷薇花瓣在落与未落间踌躇。他差点以为她就是个失去灵魂的木偶。
“你怎么了?!难不成是——看到认识的人了”
“这里……并没有我认识的任何人。”然而,他只得到了这完全否定的答复,雪凌眼中的滞怠转瞬消逝,和往常无异的神情并没有刻意掩饰的样子,漠然得如同白纸、在深海底下寻求着唯一的解脱。“哈,这样啊!”那句话音爽快得竟有些不太自然,魔女发觉自己被再次抱了起来,青鸟般的男人用意外温柔的眼神望向她,甚还弯下腰来,在耳畔悄悄低语,“我们这就离开吧!不然守塔人先生可要等急了呢。”
“嗯。回去吧——”
他们的话音消逝在寒风中,被纯白雪花掩埋在了底下。
守塔人一直遥望着西边的天空。
他在等待,等待着那自由的青鸟与孤独的孩子。
漆黑长发被海风吹得散乱,将奈塔诺安的大半面庞掩覆在后头,他微眯的眸子不知不觉就包揽了惆怅,始终凝视着遥远遥远的地方,青鸟在身边飞旋着,用古老的魔界语向他讲述起事情的经过。目光似乎在这一瞬间发觉了异样,奈塔诺安突然错愕地瞪大眼睛,天际那边若有绚烂的青色,此刻被一浪一浪的飞雪包裹着,使他暂时无法看清具体的状况。
“斯库西瓦!塞琳!”依稀里,那声高喊过于嘶哑,无异于失语者的第一句说言。青鸟般的男子皱了皱眉,他歪歪脖子,蓦地发出一声嘲弄似的轻笑。翅膀在瞬间加强了力道,使降落的速度更是快上三分,娇小的姑娘被他护在怀中,始终捂着自己的宽檐法帽,一点情感都没有的红瞳半眯起来,冷幽幽地盯着男人的护目镜。
在落地的一刹那,他们看到守塔人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然后一个脱力跪下了身子。
“你们……是,是去外界了吗?为……为什么不告诉我,斯库西瓦!”第三者的声音里充斥着质问的意味。雪凌第一次看到那守塔人会有如此怪异的表情,或为“恐惧”的事物僵化在他的面庞中,竟使眉头都绞在了一团,抽搐着、仿佛随时都会炸裂开来。只当雪凌站稳身时,奈塔诺安一把抓住斯库西瓦的手,那指尖狠狠掐进皮手套中,缩得极小的瞳孔在眼白间颤栗,死一般地瞪着对方的眼睛。
“……我不这就回来了嘛,奈塔诺安。”他忽然眯起眸子,用半真半假的笑容掩饰了内心的一切。那身材甚至比守塔人都高出几分,此刻插着裤兜髋立站着,翅膀不知在何时偷偷收起,在外衣上留出了块被撕裂的口子。奈塔诺安陷入了一时的沉默,他最终决定松开手,魔女的目光从侧面直勾勾地摄来,使守塔人心虚地垂下了头。然后,不知何人将某样东西递到他的手里。
那是斯库西瓦的护目镜。
奈塔诺安一把抓住它,皱起的眉心恍惚舒展开来——他的眼里藏着偌大的沉默与肃穆。
雪凌站在更高的地方,望向染上一层蓝调的昏暗天空,白雪仍在下落,厚厚实实的、将大地铺着了只属于它的色彩。
不知为何,有种失落的滋味,在心里浅浅地蔓延上来。仿佛一只漆黑的手,覆住了她的心脏,与黏稠的血液交织成团,扭曲在言语永远无法触及的黑暗里。
“不过……今天可是塞琳小姐的生日喔!你不准备一下嘛,奈塔诺安”斯库西瓦扬起了个很是夸张的笑容,他悄悄拍了拍守塔人的肩膀,使对方得以回过神来。可是,这话语着实让奈塔诺安愣住,他懵然地握住手中的护目镜,黑眸死寂里突然隐现出一抹光芒,极淡极淡的,转瞬又消泯去了。
魔女的面庞恰巧映在护目镜中。
“……啊,是这样吗?”他最终发出了声长长的叹息。
“生……生日快乐。塞琳。”
守塔人的微笑显而易见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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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上次更新隔得有点长,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情,元旦,生日,期末考之类的,还有一些很伤心的事(我被骗光了卡里的1w块钱)……总之祝大家新年快乐,我今天开始就正式放寒假了,其实7号是我的生日,这篇文某种意义上也是生贺被hhh还有我突然觉得这章的斯库西瓦好帅露腰我的菜(等等)不过我官宣莱文啦(请求出道)!下一章大概要揭示灯塔篇主线了,这短短的篇章也快结束,之后还有很多要讲述的事情我会加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