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塔利斯之所以想退出研究的第一线,正是不想让劳伦斯的光环压制了其他身怀才能之人的成长。
离开不代表着抛弃,而是一种更为长远的爱护。
无法理解达莉娅咬着嘴唇,她对帝国没有半分好感,更不能对安塔利斯的这份心意感同身受。
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达莉娅。倘若我的目的只是如此,就不必把你也一起带出来了。安塔利斯轻轻叹息一声。
没错,如果没有质子的话,帝国是不会乖乖让父亲大人出走的。
安塔利斯的举动中,确实有着属于他的私心。
那就是因为你,我的女儿,达莉娅。
我?
你在这几年里,展现了人类所不可能拥有的天赋,即使你在其他人面前隐藏得很好,但是,就算再怎么不称职,我毕竟是你的父亲,没有理由不注意到你的变化。安塔利斯有些自嘲地说道,他伸出自己已显得干枯萎缩的手掌,放在达莉娅搭在他右肩的手背上。
父亲大人达莉娅空着的那只手,半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眶。
天生异能「channel」,那便是你持有的力量,为什么一直不和我提起呢?
那是因为达莉娅慢吞吞地辩解着。
自从那份奇特的天赋觉醒以来,达莉娅便下意识地刻意向外界隐瞒它的存在,尽管她自己也不清楚要这么做的原因。
仅仅是有一种非这么做不可的直觉作祟。
达莉娅,你对这份力量了解到了什么程度?
恐怖aashaash这么说虽然有些奇怪,但我还是只能那么形容
就像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自然而然地称呼那份能力为「channel」一般,达莉娅对天生异能的理解还远远达不到了如指掌的程度。
说实话,我甚至觉得那已不是「才能」所触及到的范畴,更像是某种aashaash
诅咒。
恩赐aashaash咦?听到安塔利斯与自己说出了截然相反的词,达莉娅疑惑地眨眨眼。
天生异能象征着直通「根源」的钥匙,对人类而言,这份赐予实在是太过沉重了。
直通根源?对于安塔利斯给天生异能开出的评价,达莉娅实在是有些不能理解,channel的能力确实是一般魔法使无法想象的,但要说这就是世界的根源,未免也太
世界的根源,也就是诞生魔法的「理」,无数天才的魔法使穷尽一生也无法触及到的事物,却与这么一个简单而质朴的能力有关aashaash达莉娅,你肯定对此感到不可思议吧,但是,那就是事实。
我自知凭我的天赋,不论再怎么努力也不能再向根源前进一步了,不过达莉娅,当你因「channel」而招致掠夺与杀戮时,自然会明白这份力量潜藏着的意义。
掠夺?channel是属于我的才能,才能怎么可能是能够被掠夺的东西?
现在的你不用去纠结这种事,当务之急,是让你具备足够自保的能力。安塔利斯语重心长地对达莉娅嘱咐道,比起帝国,王国才是更适合培养魔法使的土壤,如果能得到伊恩斯的教导,你成长的速度应该会比现在快很多,凭借天生异能的加持,说不定三十岁前就能成为彼尔德级大魔导师。
父亲大人,为什么你会了解那么多关于天生异能的事?我之所以会得到这份能力,到底代表了什么?
安塔利斯的半遮半掩勾起了达莉娅的好奇心,她自知天生异能并非只是一种单纯的天赋,作为实际上的持有者,她迫切地想知道那背后的一切。
等到与伊恩斯见面的时候,我会好好和你解释的。
我知道了既然安塔利斯对她这样约定道,达莉娅也明白自己无法改变他的决定。
说起来,悠该怎么办?总不能让他一个人留在贝萨斯堡吧?
王国内有不少历史悠久的剑术流派,悠说不定也能在那得到很好的锻炼。安塔利斯喃喃道,他的父亲已经整整九年没有消息了,恐怕
我看得出他很喜欢你,达莉娅,等我走后,如果他能稍微帮上你的忙的话
未来的事,只有在未来才有定论。达莉娅抽开安塔利斯的手,踱步到书房的门口。她听得出安塔利斯话背后的含义,正值青春的她不愿接受那样的考虑。
我不像你那样爱着这座帝国,父亲大人,然而,我姑且也期待着aashaash
能和你一起,见证你所盼望的那个未来。
达莉娅转过头,对安塔利斯露出纯粹浪漫的笑容。
仿佛回到了九年前,父亲的手心抚过她小小的额头。
毫无征兆地,塔克道尔吹起了一道小小的烈风。
这是老爷他之前说要托付给小姐的东西
啊嗯,好
达莉娅慢慢接过家里的女仆长用她颤抖的双手递出来的,一把闪着银光的小钥匙。
不知该做出怎样的反应。
在贝萨斯堡侍奉了半辈子的女仆正捏着手帕,不断擦去自己止不住的眼泪与鼻水。这是达莉娅第一次看到,那位平日里以严厉素称的老嬷嬷竟会露出如此悲伤的神情。
达莉娅低着头,她不想像眼前的这个人一样肆无忌惮地流泪。
安塔利斯a德a劳伦斯死了。
在他向帝国政府递交休假报告,准备带着达莉娅与悠迁居克洛维亚斯的时候。
在帝国的自我救赎即将开始之际。
死于在实验室例行临检时的一场「意外的样本爆炸事故」。
aashaash那样的解释,只能骗骗无知愚蠢的帝国公民而已。
当今人类最强的大魔导师,死因却是「魔素炉核心的参数错误」?
她最为敬仰的那个人所面临的结局,竟然如此滑稽而无聊aashaash
开什么玩笑!?
达莉娅攥紧拳头,修长的指甲陷进手心,殷红的鲜血顺着手指关节滴下。
挑衅也好、警告也好。
这份突然降临的预谋,就是安塔利斯深爱着的弗兰格顿给出的最终答案。
浩大的葬礼持续了整整一周的时间。
不仅是南方的克洛维亚斯,连有着一海之隔的三日月,甚至连圣都教会国都派出了专门的代表前来吊唁,祭奠这位大魔导师的逝世。
然而,唯有达莉娅a德a劳伦斯,这位继承了劳伦斯名号的十七岁少女才能明白。
她的父亲,帝国首席大魔导师安塔利斯a德a劳伦斯aashaash他的死亡对芙兰格顿帝国来说意味着什么。
「什么也不是」。
比佃户杀死年迈的耕牛还要果决。
当她站上帝国枢密院前的广场,宣读着不知是谁准备的悼词时,眼底下是黑压压一片肃穆的人群。
与无言的缄默相对,从他们投向自己的目光中,达莉娅找不到哀悼的要素。
粘稠、狂热、渴求aashaash
仿佛被无形的重力钳住了自己的四肢,达莉娅这才发现,自己于这五年间到底错在了什么地方。
此时此刻,她感受到的不是宛如长不大的孩子对永远伟岸的父亲抱以的「依赖」。
而是吸血的水蛭在找到下一位宿主之后,发自内心的安慰与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