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军令(1 / 2)

“什么?!他们居然让残疾人上战场?!!!”

箭在弦上,杀伐决断只在一瞬,然而恒河之子这次依旧选择遵守自己的誓言——他终究无法对残疾人动手,转而将弓箭对准了天空,试图以一己之力挡下遮天蔽日的火雨和飞弹。

德罗纳力挽满弓,瞄准了弩车本身,然而维摩那的外壳并非寻常的箭支所能穿透,就连魔力加持的射击也被弹了回来。接连无数次攻击无效后,德罗纳将箭对准了身患残疾的弩手,然而眼前闪过的却是曾经那位断指少年的身影。

你有什么资格……?

在这人间炼狱般的战场上,瞬息的犹豫便可致命。眨眼间,又有无数俱卢的将士倒在了强弩之下,不灭的火焰灼烧着他们的身体,受到惊吓的战象与着火的战马四处奔跑,稳固的阵型正在从内部瓦解。

“不带这样的吧,坚战殿下……事前说好不对阿逾陀的百姓动手,现在居然让他们送到战场上来?你还真打算将这一城百姓当盾使吗!”

孔雀仙人冷冷地注视着溃散的军阵,阴沉的眼神仿佛要喷出毒液。

“既然你敢让他们来送死,那就好好品尝懊悔的滋味吧。毗湿摩那个懦夫会在意战争的规矩,我可不会。更何况,这是你们自找的!!!”

他扬手一挥,一阵强劲的气旋吹散了空中的箭阵,身披黑色甲胄的阿修罗射手纷纷举弓对准了弩车上的弩手,

“还等什么?一个都不留!”

话音刚落,黑箭便取代了流火,从俱卢的军阵飞向了弩手,

“孔雀仙人,你给我住手,否则我就……”

如此狠辣的手腕彻底激怒了恒河之子,他暴怒地咆哮着,如同一头威严的雄狮。面对恒河之子的怒目,孔雀仙人冷静得就像一条毒蛇

“就如何?伟大的毗湿摩……你信誓旦旦要守护俱卢王国,其实……你想守护的不过是你自己的荣耀罢了。在你看来,只要继位的人是福身王的后裔,是坚战还是难敌殿下都无所谓不是吗?所以你才在战斗中处处对般度族的王子们手下留情,反倒对本座这个真正想要俱卢获胜的人处处刁难。你可以用你那套荣誉去绑架任何人,但你绑架不了本座。要怪,就怪他们破誓在先!”

不祥的黑云压向了危墙,鸟兽发出可怕的叫声,似乎等待着一顿美餐,大地在嘶声与惨叫中颤抖,黑色的罗网如同一张血口,咬向了最后一道战线——那道由阿逾陀的子民筑成的壁垒。

“那是能治愈所有伤痕,抚平所有怨恨的……吾等故乡。”

黑云压城城欲摧。

岌岌可危的城垣之下,纯洁骑士手持雪花之盾,低声吟唱,如同风暴中的灯塔,黑夜中的火炬,仿佛随时都会被淹没在黑色的潮水中,却同时拥有着照亮黑暗的力量。

随着护盾点地,星星点点的光芒包围了曾在火油与强弩下坍塌的危墙,在护城河外镀上了一层银白的轮廓……

那并非护国结界,而是另一座不灭之城。

“显现吧!已然遥远的理想之城(lordcalot)!”

白壁之城的光辉在阿逾陀墙外形成了另一道坚不可摧的壁垒,挡下了死亡的黑雨,马修屹立在护城河的吊桥前,坚毅的眼神仿佛已化身为盾。

人在城在,最后一道防线,我等誓死不退!

望着纯洁骑士无畏的身影,发狂的黑骑士似乎愣了半晌,他捂着头疯狂嘶叫着,活像一头绝望的凶兽,紧接着,发狂的野兽便扑向了他生命中的光芒……

“岳父你冷静点啊岳父!”

迦勒底的御主下意识地护住了马修,随着一道黑光与尖利的清鸣,两把彻底解封的魔枪架住了长湖骑士的剑。

“给我适可而止啊,兰斯洛特卿!让你后悔的事还嫌少吗?”

光辉之颜不顾旧伤带来的刺痛,毅然挡住了黑骑士的前路,红黄蔷薇在他手中如同两条变幻莫测的游龙。

“决一胜负吧,菲欧娜骑士团首席骑士,对阵圆桌骑士团首席骑士。如果你现在还当自己是圆桌骑士的话。”

随着防线得到加固,百火神箭的攻势也越发猛烈,全福阵在几位大将的掩护下虽然依旧保持着阵型,未曾彻底崩溃,但从恒河之子拒绝对残疾的士兵动手开始,这场溃败就已然注定。现在,他能做的唯有尽可能保住俱卢的有生力量。

“德罗纳,马嘶,月授,广声,带着大部队撤回去”

“撤退?你是知道的吧,一旦撤退,我们的战士会立刻变成俎上鱼肉!”

这次该轮到孔雀仙人咬牙切齿了。眼看已经杀到了最后一道防线,事到如今,如果碾压过去,便能结束战争,如果后撤,注定会死伤惨重,岂有撤退的道理?

“我来殿后。其他人,只管撤出战场。只要我还是俱卢的统帅,这便是军令!”

恒河之子重复着刚才的命令,坚决的眼神里闪烁着难以撼动的意志。孔雀仙人气得脸色发白,两人僵持不下,最终,这位高傲的仙人也只能在后撤的人潮中与阿逾陀的城墙越来越远……

可恶啊,阿逾陀已经近在掌控之中!

为什么……又一次地…………

毗湿摩,你以为你是谁?你的荣誉值得搭上整个俱卢的命运吗?!

环绕着银月的群星一个接一个地远离了月亮,只剩下一颗燃烧的金星尚未远去。德罗纳之子依旧站在毗湿摩身边,不知疲惫地用弓箭拦截火雨。火矢已经点燃了他的狮尾旗,击碎了战车上的护栏,但他依旧熟视无睹,一次又一次地张弓,射击,执著的眼神与熊熊燃烧的怒火像极了试图蒸干大海的罗摩。

“马嘶,跟你父亲一起回去。”

毗湿摩低沉的嗓音饱经沧桑。直觉告诉马嘶,如果恒河之子独自留下,即便是如同他这样强大的刹帝利,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我也留下来殿后。”

俱卢王国的老祖父百感交集地望着这个螳臂当车的孩子,似乎想起了某位故人。

“马嘶。你和般度与持国的孩子们一起长大,深知他们的品性,为什么最后选择了难敌呢?”

“这根本不需要选择。我从未试图去衡量和难敌为友的善恶与利弊。当我察觉到自己已经站在难敌身边的时候,那就更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会为吾友而战,直至生命的尽头。”

德罗纳之子义无反顾的回答让毗湿摩凝重的脸上露出一丝释然的笑意。

“我早就说过……你根本不适合战争。回去吧。这是军令。”

毗湿摩驾车挡在了青春永驻的婆罗门少年面前,意味深长地说道:

“回到难敌身边去。替我保护好那个孩子……”

那一刻,望着这位俱卢的元老毅然决然的背影,德罗纳之子隐约感觉得到……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毗湿摩了。

他迟疑了许久,最终还是尊重了这位老战士的选择。

随着人潮退去,鲜血淋漓的大地也渐渐裸露了出来。金碧辉煌的幡盖与披挂,金色羽毛的箭失与锃亮的战甲,落入血泥中都只剩下一个颜色。恒河之子的银甲映着伤痕累累的战场,好似一轮不祥的血月悬挂在空旷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