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父亲的孩子,失去孩子的父亲(1 / 2)

“马嘶死了!!!”

当时,在场的所有人,不论是俱卢的军队还是阿逾陀守备军,都看见了一个穿着马嘶的铠甲,有着马嘶样貌的人在百火神箭中殒命,支离破碎,尸骨无存。起初,一些人还会怀疑这是否是真的,但随着此起彼伏的呼声响起,没有人再怀疑自己的眼睛。

坚战也看到了。

他非常清楚,那位来自洛丹伦的宫廷魔术师和自己身为罗刹王的侄子瓶首有足够的实力来做出这样一个幻象,并让周围所有人信以为真。

但他并没有阻止谣言像燎原的烈火一样四处蔓延。

他只知道,这是那位宫廷巫师与奎师那计划中的一部分,但他并不了解整个计划。

这个噩耗很快就传到了刚刚战胜木柱王的德罗纳耳边。

德罗纳完全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马嘶应该被自己留在后方作为后备军了才对,怎么可能——

‘我是不会留在后军的。就算你能把我安排在后方,你也无法阻止我上前支援其他人!’

虽然他很清楚这不太可能,但他的意志显然动摇了。他击溃了周围的士兵,就像一阵势不可挡的飓风,一路杀到了坚战的面前。得知自己的父亲木柱王被德罗纳斩杀的猛光竭尽全力想要将他截杀,却如同被狂风折断的树,被一箭击晕。

随着坚战身旁的护卫一个个倒在德罗纳的箭下,坚战就像一个被除去武器的士兵,毫无防备地暴露在了德罗纳眼前。

身为俱卢的主帅,德罗纳的职责是击败对方的领袖。这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坚战也一时间慌了神,试图驾车离开,避其锋芒。然而德罗纳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一点,迅速用箭雨织成的罗网封住了他所有的去路。

金色的箭失打落了他的武器,而持弓之人却丝毫没有掌控大局的从容。

这让坚战相当惊讶。因为上一次坚战看见自己的导师露出这样无助的表情,还是在他落水后被鳄鱼围困之时……

只是这一次,不会再有自己的学生替他解围了。

“坚战,你从不会撒谎。你告诉我,我的孩子马嘶……是不是真的死了?”

他握弓的手已经有些颤抖,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与绝望。

坚战知道,那只是所有人看见的东西,却并不一定是事实。

但他更清楚,一旦说出另一个答案,等待着自己的会是什么结果。

德罗纳作为俱卢的统帅,已经深入阵地,杀到了自己的面前,现在,自己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而确保自己不会被俘虏的唯一办法,就是好好利用这位油盐不进的统帅唯一的弱点。

若是从前的坚战,他绝不会容忍自己做出这种事。

但现在的坚战,早已不再是那位非黑即白的流亡者。

“我亲眼看见……驾着狮尾旗战车,身披黑甲,额头闪着耀眼的火光,身形样貌和马嘶相近的男子,被一名失去儿子的父亲用百火神箭击得粉身碎骨。”

最终,在片刻的沉默后,坚战谨慎地给出了一个他所见的“事实”。

这个“事实”让德罗纳心头一颤。分神之际,燃烧的□□击穿了他的箭网,紧接着,他看见了驾着弩车朝自己驶来的阿逾陀男子。

那人正是阿比吉特的父亲阿卡什……

从那位父亲的眼中,德罗纳看见的是痛失爱子的悲愤,对杀子仇人的仇恨,以及像自己昨夜见到他的时候露出的,杀死对方至亲之人的愧疚。

这位阿逾陀人的儿子死于自己手中,杀死自己的儿子也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现在,他朝德罗纳来了。

阿卡什拉住□□的机关,对准了那位白发苍苍的婆罗门。德罗纳下意识地松开了弓弦,弓箭快一步击中了目标,鲜血瞬间就溅满了金色的弩车……

然而,却并没有百火神箭射向自己。

□□已经耗光了。

这个事实让德罗纳脸色煞白。因为在他的认知里,这只有两种可能。

德罗纳无法想象那些□□都被耗在了什么地方,更无法想象自己的儿子被这种古代兵器万箭穿心的惨状……

另一种可能,便是阿卡什不是来复仇,而是来求死的。然而一个才被自己杀死儿子的人,怎么可能来找恨之入骨的仇人求死呢?

被弓箭穿心的父亲放下了自己紧攥在手的□□机关,嘴角洋溢着一丝胜利者的笑意。对于即将到来的死亡,他没有一丝恐惧,逐渐迷离的眼睛里只有复仇之后视死如归的坦然。

而这种一心求死的眼神对于德罗纳来说却远比被百火神箭命中更加致命。

在阿逾陀投毒事件中,阿卡什失去了许多家人,阿比吉特成了他唯一的支柱,也是自己这个废人对未来唯一的希望。

而这唯一的希望居然也在这场战争中被冷酷地夺走……

自己不过是一介平民,就算能使用百火神箭,也绝非德罗纳这样的harathi的对手。但如果能让杀死自己儿子的人品尝到同样的滋味,品尝和自己相同的绝望,那就够了。

当阿卡什拖着满身的鲜血,带着坦然的笑容倒在德罗纳面前,这位俱卢统帅最后的防线也随之瓦解。

德罗纳就像被抽去灵魂的躯壳,丢下武器,噗通一声跪倒在了这位被自己杀死的无名小卒面前。

失去孩子的父亲放下武器的瞬间,一名失去父亲的孩子斩断了他的头颅。

然后……这世上又多了一名失去父亲的孩子。

“你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隔着黑色的头盔,没人能看清德罗纳之子脸上的表情,只是隐隐感觉到……黑色的甲胄下传出的声音,阴沉,嘶哑,像是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

“因为你们的欺骗,父亲已经放下了武器……他已经……失去了战斗的意愿……”

他大口喘着粗气,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具早已失去头颅的遗体……额头上的宝珠就像一颗即将崩坏的新星,闪烁起不祥的强光。

“马嘶……你要干什么?”

周围的将士已经察觉到了危险,试探地凑了上去,而那位蜷缩在父亲的尸体旁手足无措的男孩竟突然发出了一阵诡异的笑声,不知是嘲讽还是啜泣。

“他已经放下了武器……可你们这群刽子手,却杀死了一个被你们欺骗,已经放弃战斗的人。”

“动手!”

当为首的将领挥剑刺向马嘶,苍白的利刃挑开了他的面甲,狰狞的头盔下是一张被愤怒扭曲的,血迹斑斑的面庞,两道泪痕好似猎豹。